第二十三章 毒门四使 6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3957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醒了过来,仍是手足无力,端起食物还可,要想下车却是休想。他情知无法离去,心中绝望,除了吃喝拉撒,只能颓然发呆。可每发呆不到半个时辰,那大汉就一推他,叫他倒在车板上睡觉。

如此又过几日,许清浊精神稍好了些,念头活络不少,便请教那大汉姓名。那大汉道:“我本名叫云冈嘉措,不过你这小子似乎瞧不起汉族以外的人,怕你喊不惯。唔,你就喊老子汉名好了,老子汉名叫做云刚。”

许清浊脸上一红,摆手道:“我没瞧不起别族,我恩师就是半个苗人。”云刚奇道:“哦?”却没听他接口,转头一看,这少年眼圈泛红,怔怔不语。云刚哈哈一笑,喊了声:“驾!”挥动马鞭,蓦地放声高歌起来。

许清浊听不懂他所唱的语言,但听调子清爽欢快,渐渐愁云消除,灵台一片空明。马车行了几里路,云刚才停止了歌唱,问道:“怎么?好受了些没?”许清浊点点头,道:“谢谢你。”

云刚道:“没别的了?”许清浊一奇,问道:“什么?”云刚扭回脑袋,欲言又止,片刻之后仍是问道:“你想了半天,还没想起来我是谁么?莫非你不认得我?”许清浊将这人本名和汉名都默念了几遍,摇头道:“不认得。”

云刚哦了一声,语气甚是失望,继续驾车,不再言语。许清浊挠了挠头,道:“您、您很有名么?我平日不读书,也少出门远游,见识短浅。再说我习武不习文,认得的也都是些武人,没听闻您的大名,您千万别见怪。”

云刚道:“哎,你快别讲了,越说老子越气!”许清浊见他不搭理自己了,简直摸不着头脑,但此刻身心慵懒,纵然感激其搭救之恩,实也无力去讨好这异族大汉。

他闭上双目,运气内察,体内似乎一点内劲都无,心想:“莫非是双劲消磨殆尽,我多年练就的内功全毁了?”若换一个人得知这噩耗,只怕得吓得晕倒。可他最近所受挫折无不沉重,早就气馁到了极点,也不差这一件。

他心灰意懒,困意顿生,倒下又眠。再醒来时日光明媚,已是早上了,但见草原青青,一望无际,令人望之心旷神怡,胸中不由舒坦了几分,只听云刚道:“快到库库和屯了。”

许清浊奇道:“什么是库库和屯?”云刚道:“是蒙古人的一座城池,你们汉人把它叫作‘归化城’,那是说城里的蒙古人都服了大明王化,归心顺从汉人皇帝。”

许清浊心道:“原来我到了蒙古人的地盘,离赫图阿喇更远了。”可身子毫无力气,反抗不得,唯有任这大汉带到了此地。云刚未察他沮丧,继续说道:“此城与一名女子密不可分,可惜她老人家前几年已经去世了。”

顿了一顿,没听许清浊说话,奇道:“你怎么不问她是谁?”许清浊本无兴味,听他语气殷切,无奈道:“她是谁?”云刚笑道:“她叫三娘子,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许清浊起了些兴趣,问道:“听名字,她是汉人么?”云刚摇头道:“不,她是蒙古女子。”许清浊便道:“哦,那她一定是嫁给了汉人,才叫这个名字。”云刚哈哈大笑,道:“又猜错了,她嫁的是土默特部的俺答汗。”

许清浊一怔,心道:“俺答汗?这个名字倒很熟。”回想片刻,恍然记起:“啊,俺答汗是鞑靼里的一位汗王,当年与大明先战后和,击败他的正是马伯伯的父亲马芳将军。”

建州女真崛起前,辽东关防防的主要就是鞑靼,许明灯与铁枪军也曾与鞑靼交战过。至于俺答汗的事迹,他更多次听闻马林讲述,并不陌生,但未闻这汗王有位妻子叫三娘子。

他好奇之下,向云刚请教。云刚见他有了兴致,也乐得告诉他,说这三娘子原名也儿克兔哈屯,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乃一位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年轻时嫁给已然年迈的俺答汗,后又嫁继子、继孙,是三任土默特部汗王之妻。

俺答汗本与明朝为敌,吃了几次败仗后,三娘子建议他与大明和好,双方互市,最终止息了战事,使得汉蒙友好。这女子自再嫁继子后,实乃土默特部的真正掌权人,手下兵强马壮,然而主和不主战,愿为大明藩篱,镇守边疆。

明朝上至皇帝百官,下到士子儒生,对其好生相敬,不仅民间屡有才子赠诗称颂她,大明也深感其功劳,封她为“忠顺夫人”。三娘子去世时,明朝派使臣赐祭七坛,祭礼无比隆重。

许清浊听云刚讲述,莫名想起了秦良玉,心道:“秦将军带兵打仗,是因心怀苍生,愿保天下太平。这三娘子守护边关,并非归服王化,而是想与大明交好通市,让治下的蒙古百姓过上好日子。她们都是一心为民的仁者。”

他久居辽东,自然知道夷民与大明互市所得的好处。亦知努尔哈赤长年隐忍不发,固然大部分原因是实力积蓄未足,可也有一部分是舍不得马市带来的利益。

感叹之间,一座青城出现在天边,与草原几乎连成一色。附近的行人也多了起来,男子打扮大多与云刚类似,穿着宽大的袍子,束口又很小,许清浊定睛瞧了瞧,方知这样的袍子可以盛物,省得再背个大包袱。

他这次醒来,精神稍好,许久都没困意,随着马车到了库库和屯城外,只见城墙全为青砖所垒,怪不得远看通体青色。入了城,所见光景颇为熟悉,原来街道楼屋,与中原的城镇极为相似,远处更有一座辉煌的宫殿。

云刚望见他目光所指,笑道:“想去瞧那宫殿么?不过老子怕麻烦,这次不去了,下回你自己来瞧吧。”许清浊摇头道:“我什么也不想瞧,只想你送我回辽东。”云刚一笑不答。

他驾着车,来到城角一座有如倒钵的白色石塔面前,下车拍了拍许清浊,道:“起来,走,随老子拜菩萨去。”许清浊道:“我又不信佛,干嘛也去?”云刚也不生气,道:“你就在旁边看我拜好了。”

他见许清浊一动不动,笑道:“怎么样?软脚虾走不动路么?”许清浊一怒,道:“谁说的!”翻身下了车板,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虽是虚浮,却并非站不稳,可以缓缓行走,方知自己身子好转了不少。

他随着云刚走到那白色石塔之下,忽地有几个头戴黄帽的僧人转出,见了云刚都是一怔,又望到其颈项间佩戴的珠串,尽皆失色,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神情异常恭敬。

云刚双手合十,向白塔拜了三拜,也问了那些僧人几句。双方对答如流,许清浊一个字也听不懂,却瞧云刚这个粗鲁大汉,说到后来,眼圈竟然红了,面上露出一丝愧色,那些僧人更是边说边抹泪。

许清浊站了好一会儿,云刚才与那些僧人说完,各自合十作别。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马车旁边,云刚竟没说话,呆坐在车板上,望着白塔直出神。

许清浊忍不住问道:“云大伯,你怎么了?”云刚摆手道:“没什么。”许清浊道:“你拜的不是菩萨吧?哪有拜菩萨流眼泪的?”云刚道:“你哪只眼睛瞧见老子落泪了?老子只是有点懊恼罢了!”

他横了许清浊一眼,才缓缓地道:“我拜的是一位好友的舍利。他两年前给人害了,却是因我保护不周,中了敌人的奸计。”许清浊灵光一闪,脱口道:“你、你是毒君子说的那个护卫?你拜的是活佛?”

云刚皱了皱眉,道:“毒君子?哦,原来他外号叫这个么?”许清浊点头道:“对,他们师姊弟五人,合称‘毒门四使’,我偷听他们说话,讲起过你和活佛的事。云大伯,原来你是藏人!”

云刚点头道:“我是藏民,但活佛是蒙古人,乃俺答汗的曾孙。他出生以来,我一直是他的护卫,如今他死了,部分舍利重归家乡,我特意来瞧他一面。唉,我追杀仇敌,没能亲自护送舍利到此,真令人不快!”

许清浊已知他是个厉害高手,肃然起敬,可一想起毒门四使的可恨,咬牙道:“云大伯,你何不早些叫醒我?我知道毒君子的下落,若离赫图阿喇不远,正好带你去寻他,为活佛报仇雪恨!”

云刚道:“我早已从金兵口中问出他在哪了,我也知他邀人前来对付老子,本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惜遇上了你。嘿,为了救你,老子不得不暂搁大仇,离开赫图阿喇。”

许清浊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你说什么?跟我也有干系?”云刚气道:“你自己练的武功,自己不清楚么?若不是老子用内功帮你镇压那两股怪劲,你还能活到现在?”

许清浊仿佛给一道霹雳击中,心里震惊无已:“难怪我体内空空荡荡,还以为‘阴符’、‘藏花’二劲相互抵消了。可这两股劲力一贯厮杀不休,难分胜负,就算能互拼殆尽,我也决计撑不到那一刻!”

终于明白自己安然无恙,并非福大命大,而是有高手为自己护法,当下感激万分,就要跪下给云刚磕头。云刚托住他,摇头道:“免了。见死不救,老子是干不出来的。既遇着了你,非救不可,不过救你也太费劲了。”

云刚见他神色迷茫,解释道:“你体内这两股怪劲,如同活了一般,我镇压住它们一时,它们还会苏醒。大抵每隔一个时辰,都要出手替你平复乱象。哼,有你这拖累,我还能去报仇么?”

许清浊一阵骇然,道:“这、这么说,我活到现在,全靠你内力续命?我每次昏昏欲睡,都是你故意拍晕我的么?”云刚点头道:“不错,你刚想通这一点?也忒迟钝了!”

许清浊脸上一红,道:“我、我最近消沉得很,没有细想......”忽地惊问:“云大伯,咱们从赫图阿喇到此,过了月余,莫非你每日都为我镇压乱劲十二次?”云刚道:“是啊。”

许清浊喃喃地道:“师父当年为我镇压乱劲,也仅撑了三天三夜,便累得精疲力尽。你、你连续替我护法一个月,你、你的内力无穷无尽么?”

云刚眼神一亮,奇道:“你师父替你护法,居然能撑三天三夜?他是一位内家高手?”许清浊摇头道:“我师父内功并不深厚,替我护法,用的是巧劲点穴。”云刚更是惊奇,道:“啊?焉有此理?他是谁?”

许清浊道:“她乃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号称剑仙,与拳神、枪王、刀魁及凤雏齐名。可她,可她......”想起花如何,悲伤不能自已,待要挥袖抹泪,只听云刚放声大笑。

许清浊稍止哭意,奇道:“你笑什么?”云刚笑道:“与老子齐名的,除了枪王,怎么又多出来三个来了?看来老子不在的时候,武林中热闹了许多呀!”

许清浊一呆,愣了好久,才道:“莫非你、你是拳神?”云刚斜了他一眼,笑道:“废话!拳神云刚,江湖上谁人不晓?你自称习武之人,听了我的汉名,居然不认得,真把老子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