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确认过眼神,她是对的人
作者:智慧船舶      更新:2020-03-31 00:22      字数:5842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搅局者,一个形貌奇古的老和尚,说一口佶屈聱牙的中土话,带着几个同样肤色黝黑、却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随从。他们是?所有人从记忆中翻出那个代表着恐惧邪恶的名字,那就是...

“吐蕃人!”

老把式丢下马鞭,江湖人抽出刀剑,围观群众拿起了身边能当做武器的东西。老僧微微摇头,刀削般的面目冷峻森严,“贫僧等乃是来朝觐你们朝廷的吐蕃使团,如果你等因为愚昧的仇恨要坏了两国邦交的大事,老衲无话可说,便依照江湖规矩,领教各位高招吧。”

各人的动作停下了,但仇恨的眼光却投来,吐蕃人对于中土人,不只是一个名词而已吧!而是一段中土人不愿回想且极其厌恶的回忆,看着这老和尚时,流民彷彿又见到了那段年年防秋服兵役,却只能被动挨打充满了屈辱与挫折的时光。本地人回想起来五十年前的一个夜,听说朝廷要把西京长安割让给吐蕃人充作‘借兵助剿’报酬时心中都充满的憎恶。对此罗缪可以理解,老百姓很难理解。为什么渔阳鼓声惊天动地,安禄山突然带着一群妖魔鬼怪出现了,然后开元盛世一夜间覆灭,然后许多藩镇就在其废墟上诞生了呢?他们才不在乎战争的根源是人心还是气数了,只知道就是一夜之间自己就家破国亡、妻离子散社会长期陷入之中,流离失所,好容易安史之乱结束,一群新的藩镇崛起了,成为了国中之国。

同时,边境上旧的突厥去了,新的南诏、吐蕃、回鹘上来了,诸浮屠的变文里面,那些新上来的部族使臣各个感激涕零,赞誉天可汗的赞歌唱得一个比一个好听,让人听了感受到天朝上国的风光,整个人如在云霞中飘荡,得意极了。可是到头来年年朝觐年年入侵,如今这不是“中兴之世”吗?周围臣僚组成的群体众正盈朝,旧的权贵被剥夺了一切发言权,新生的力量迅速的掌握了一切。

这天下不是掌握在一个明君贤臣的群体手中吗?有这样的明君,又有如此众多的贤臣,天下一统本来应当是可求实现的,但是为什么苛捐杂税一分不少,流民越来越多。如同星际时代的边境行星居民,几经周折,历尽磨难和惊吓,很自然的,遇到的所有的问题,他们都能摆脱开,只要把这些问题轻而易举的归结到一个可见的外敌身上去就可以了。

在星际时代,科学家可以凭星星发射来的一束光测算出星星组成成分。当权者却都会把所有灾难归咎为异族们入侵造成的后果。久而久之,所有的非人种族包括克隆人和人工智能都被概念化为‘恶’了,而在这个世界,恶迹昭著的吐蕃人充当了故事里大魔王的角色,而他们也的确是实至名归。时至今日,吐蕃之人依旧按照天择之法分为五等,僧侣祭神,列王掌军,普通人必须以布施和纳税的形式来供养僧王;第四等绝大多数是高原上被征服的土著居民,是人口最多的种姓。地位最低,最受歧视的是每年吐蕃人扣关掠来的汉奴,汉奴的儿子永远是汉奴,永远是低下的。

此刻那老僧换上了慈眉善目的面孔,对一次次陷入绝望和希望循环的钱少爷说:“这位檀越想必已经醒悟,你之前种下的恶果不计其数,心肠恶毒、贪财好色等等,但这都不是主要的恶果,最大的恶果是此生此世不敬仰菩提,以前所种下的一切恶果,上天开始借各位之手,要你缴还这笔因果债。世人绝圣弃智,已成有为。有为之无,终非道本。若使本末同无,曾何境界。我佛则不然,具缚为种,转暗成明,梯愚入圣。我等生活在这世界上,本身就是痛苦的。但是未经一番地狱之苦,又怎能感受到生活美好的一面?可过去的钱新之对现在的钱新之到底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呢?却很难说清楚。要想有幸福的人生,就要甘于吃苦,将吃苦当做人生成长中最好的一剂补药,以符天道无私无欲无为之理,积极迎接风吹雨打的考验和苦难的磨炼。你更注定要以善男子的身份来偿还此等业力。”

被他的嘴炮当头棒喝,钱少爷迷迷糊糊的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什么都是模糊的,唯有种种罪行清晰的让自己害怕,在他的感觉里眼前整个世界都要从自己面前碾压过去,能够救自己的或许就只是这个老僧。

老僧又冷冷看人群中一人:“还有诸如这些抛头露面,不知道羞耻的女子。自然也要去供奉菩提,否则必然万劫不复……万劫不复……菩提的预言是不会出错的。”

他指向的赫然是白秋练!

“一派胡言!”白秋练深呼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明白,你们不是浮屠,是投靠了吐蕃人的北天竺婆罗门。一群为虎作伥的带路党,实在是可笑,更是可怜,最擅长用这幺假惺惺的慈悲去控制世人的心思,那宣扬的慈悲,布道的轮回,只是消灭汉人反抗的手段,而吐蕃人的刀马就做了你们的帮凶。”声音中的憎恨、怨怒还是无法掩饰的表露无遗。而只有罗缪听出了她的恐惧,那个在成德镇听到的传言,用正式割让西域甚至用龙五姑娘的人头,换取与吐蕃表面兄弟的和平,好让朝廷削藩的顾全大局。

罗缪听白秋练说过,西域孤军和大食人,吐蕃人、回鹘人打交道,最头疼的是那些归化人。而蛊惑他们的除了星月教徒,就是这些投靠了吐蕃人的婆罗门僧,他们原本的教义并非要划分阶层及人的高低贵贱,而是要确保本身婆罗门的执政和保持各种工作都有一定的人数。而在这片被所谓神造的奇迹上,男尊女卑也宛如信条般镌刻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除非你能拥有超人一等的实力,亦或是拥有天朝上国在背后。然而这些把人当做宠物配种的家伙,将天竺打造的壁垒森严,又何尝挡住了异族侵扰,反而是卖身投靠后以宗教组织的形势发展,再加上加入了尊王攘夷的大义,这也使得婆罗门教在短短的时间内,组织势力发展成为一个极为恐怖的庞然大物。与此同时,由于有了强大吐蕃国做后盾,由此也开始了它中兴时期,在与西域本土佛门宗派斗争中开始占据优势地位。他们又曲解教义制造这些虚假地神话、给天下汉人乱下定义和罪名,还在历史地长河中不断按照自己的需要进行修改,以此控制所有汉民自我。成为符合奴隶主需要,被固定、僵化,成为阶层森严的阶序体系。吐蕃人的征服里少不了他们民族融合的贡献,很多人已经非常饥饿,在出征的时候就会昏倒。但当奴隶娃子们在妖僧鼓动下狂热起来以后,那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何况他们相信的‘佛渡有缘’其本身就是一种丑恶的欺骗,就是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的一种有害行为。而孤军的精神支柱,只是关山万里的祖国,如果他们被抛弃、被出卖了,难道要好像那些汉奴一样苟且偷生?

“住口!妖孽,居然如此亵渎佛门高僧,嘿嘿……劝慕之道,物我无隔。而局情浅智,鲜能胜受。世途揆度,因果二门。本高僧好言于汝,你却不招,恣意谤佛,真是不知地狱森严!”听到老僧森然的一说,大多数人都是嗤之以鼻,眼看白秋练反驳,而有的脾气直的更要刀剑相向,只是顾虑使团身份不敢下手。他们也想起,之前朝廷的确大张旗鼓宣布过要邀请吐蕃人来朝觐的消息。即便是那位女扮男装公子和盐帮、漕帮江湖人在为首者示意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的太多,所以真是不想惹下祸事,可是如果不越过这老僧,他们永远也无法杀掉自己的仇人!不说那些谋划,必然成为笑柄!

这一刻,所谓的中兴气象在几个吐蕃人面前被戳破了。罗缪并不奇怪,数一数旧共和国历史上所谓的几个中兴时期,在很大程度上需要精英议员阶层的支撑。没有精英阶层的支撑或者精英阶层的支撑力量不足,“中兴气象”系统不可能正常有效运行。当帝国崛起,这些人就是摇身一变从银河共和国的官员和财阀成为了帝国军头,就像历史上发生过的那样。

这个世界也是,表面上各方面的建设确实是不错的,执政清明,商业兴旺,农牧丰收,国力各方面都发展平稳,持续上升。甚至可以说,比起安史之乱结束时的情况,现在的国力是有飞速的发展。然而国内按照王元姬的说法,天子的新政实施总是遭遇到极大的阻力,守旧的武臣们抱着过去的祖宗成法不放,实际上也就是抱着他们的门派利益不放,唯恐改革会让他们失去自己的权力地位,处处掣肘。新天子上任时间不长,一时拿他们还没有办法,为了保持国内的稳定,不得不向他们妥协。而无论是希望以至高无上姿态君临万邦的皇帝,还是意图借此烘托众正盈朝中兴气象的老臣,为了展示明君贤臣、政通人和必有四夷来朝,何况安史之乱后对朝廷西北的交流与控制大不如前,原本朝贡的都不再来朝;即是是关系密切的也鲜有往来,更不用说了大食人虎视眈眈。吐蕃使团的到来给了进入中兴时期的朝廷以重扬国威、激励民风的大好机会,也难怪都把调门提得很高,希望把这次朝觑典礼办成一次展示国威、提振人心的盛会。毕竟要打仗就会死人!

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人群,罗缪实在无法想象它就是白秋练梦想中昔日蒸蒸日盛、人人如龙的国家,这一切都是这战争威胁惹的祸吗?

两国邦交?怕是丧权辱国的合约吧!见他惺惺作态,假得极真,罗缪也是叹气:“为什么就不明白,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只有不怕打烂了坛坛罐罐,打烂了我等在建,和平才会真正到来了?”白秋练,这个女孩子是善良的,所以她陷入了矛盾,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我来做决定吧!他所知的历史上所有战争的根源。百万年来,无数智者,穷尽一生之力都想消弭战争永远和平,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社会是利益凝聚成的,远比血缘关系结合至关重要。大多数情况下,人类集团并不是什么种族,而只是社会。社会与社会之间的对抗,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由种属关系所引起的,均受属于有意识人的控制,也许,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些阴错阳差的误会或者野心家的小小阴谋而已。可是难道,没有了黑暗大君,没有了黑勋爵,没有了预言,克隆人就不会叛乱吗?不,就算没有了他们,还会有新的人出来代替他们,而鼓动着,怂恿着这些人谋反的动力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同样,按照王元姬的第一手资料,安史之乱当初也是由不得志的武将、江湖人、落魄贵族各个利益集团组织起来的,同样还有如吐蕃人为获取更多奴隶和土地的侵略、大食人掠夺与讨伐“异教徒”的怛罗斯之战,譬如在严酷环境压迫下的吐蕃部族,可笑的奴隶们,在单方面宣传下认为汉人异教徒占据了大陆南边气候温和、适合生存的土地,而主子们则只能在大陆北方的寒冰高原艰难生存。为了得到更好的生存环境,奴隶们要去战斗!

表面上吐蕃人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试图南迁的脚步,这就是种族战争的根源。实际上,短缺的食物、寒冷的天气,洒满鲜血的战地,一切被所谓的法王等人鼓吹的战争的根源,都是要求那些下等人为了生存,不能不进行战斗的理由!而正是背后的这些利益集团,最终决定了这场战争是必然会发生的,他们在行动上联合起来,用国家的形式来组织力量。那么,吐蕃人入侵,什么人代表了这些利益?那就是吐蕃的贵族,以及各地方的藩镇。

“战争没有结束的时候,没有什么和平可讲。更何况对他们来说,汉人百姓只是奴隶,对于吐蕃人才是主子。而战争发生的导火索只是个偶然,或者巧合而已。所以,就算没有这个使团,吐蕃人早晚也要把手伸到中土来的。这里的资源,这里的人口,甚至武功秘籍,都是引发战争的根源。一件突发事件的出现,只是加快或者减缓了这些事件的进程。我敢断言,割地赔款的合约达成后,这里也不会有和平。这次战争的结束正是下次战争的序幕。至于江湖人的荣誉,如果都不曾像勇士一样战斗过,就是个笑话!”在白秋练的惊诧中,罗缪说完了长篇大论。是的,这斩使之事龙五等不能做,因为他们骨子里被忠君爱国的价值观所束缚,罗缪这个外星人却可以。不过吐蕃人们八成也是在等朝廷这条大鱼吧!战争就是一种朝堂的逆熵运动,尽管它的特点是暴力性的、与众不同的。不管产生战争的场合多么突然,战争的根源都在于先前的局势之中;既然现在,朝廷表面上等战胜了藩镇联合,而且还消灭了谋反的镇海节度使,但是,战胜了其他的藩镇吗?不,远远没有,无论大周皇族做出多少让步,河朔三镇等都不满足,他们始终在闹分裂、闹独立,现在各地的藩镇仍然掌握着很大的权力,这些藩镇虽然表面上已经臣服,并且接受了中央朝廷的控制,可是实际上,他们会甘心受到控制,并且甘心交出手里的利益吗?”一个失去吐蕃外患的大周皇朝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割让西域能换来和平吗?

“呸!”一道身影凌空而起,如同一颗流星一般挡在了罗缪的身前。正是白秋练突然含恚道:“婆罗门妖僧伪装什么慈悲,快亮出兵刃,否则姑娘决不容再缓手……”

她怎么能让罗缪为自己背负这罪名。从那充满了柔情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她的心开始狂跳。虽然据罗缪说思考是用大脑,然而莫名的情感占据充满着她的整个内心,她的心狂跳得厉害,俏脸不仅发红的厉害,甚至还滚烫滚烫的。

白秋练话声中下了杀手,清铃银绢翔动灵变,先发制人落在那一名吐蕃人随从身上,对方连忙横刀一架,发出一声大响,手腕发麻,身躯也被震得连退数步。而对方亦非等闲之辈,那长刀若附骨之蛆径自向白秋练手腕刺去。而后白秋练甩出去的清铃银绢轮回来,带着一条绝美而诡异的弧线将其抽得骨断筋折!对于入侵者,无需慈悲!

迎面冲上的另一名随从头额上汗珠点点,陡地大喝一声,提聚起全身功力,第一时间用弯刀格挡,却被清铃银绢宛如狂风骤雨般攻去。白秋练清铃银绢的尾梢挽起一个个圆圈将长刀紧紧缠住,两条清铃银绢夹击片刻间对方便又落在下风。那吐蕃人哇哇怪叫,手中的刀左冲右突,企图打破敌人此等兵器谱不载的外门利器束缚,重见天日。但少女从不用尽全力,因此招式的承接也更为自然,就像是一条绵延不尽的河流,始终不停地流淌着。

两人的身形仿佛彻底停止在这瞬间,吐蕃人的长刀还保持着劈砍出去的姿势从白秋练的右肩划过,不过,当他准备辣手摧花的时候,清铃银绢从下方旋转刺出,如同最尖锐的铳剑一般,瞬间将他的肚子贯穿。

“好妖女,本想等你犯在我手里,看老衲金刚杵下你如何威风。杀我弟子,饶不得你!那你只好为他们偿命了。”老僧怒容满面,反而故作安然,淡淡的说。最初他以为那个预言是个笑话,要以使命为重。现在也这么认为。但看这个女人的姿色,他全都要!

白秋练反唇相讥,“用自己弟子试探我的招数,果然是假和尚惯于假惺惺!”

老僧气得一张脸从惨白气成通红,他这一派信奉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神,是以残忍好杀而闻名的,什么慈悲为怀根本就是在刀兵下迫不得已的属性。而他的弟子也差不多就是消耗品,常常要面对送命题。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眼前弱小的女子居然真的让他的弟子吃了一个闷亏,这种只有那些软弱的汉人才会遭受的情况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特别是围观群众竟然有人带节奏的大喊:“吐蕃狗,滚出去。”这不得不让老僧打心底感觉到一股无名的火焰升腾出来。他本来赤着一双枯槁的空手,现在大吼一声,一掌带着红光击了过来,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眨眼间清铃银绢已经相交七十二下。白秋练却是被一掌震退数步,这回却是居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