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望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苏瑜也望着他，良久良久，才喃喃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实在太聪明了！”她妻然一笑，接着道：“但无论如何，我总是为了你，你实在不该如此对我的。”

狄仁杰又吼了起来，道：“你还想我对你怎样？你以为害死武后，我就会感激你吗？”

苏瑜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感激我，因为你们都是英雄，英雄是不愿暗算别人的。你们要对方再也无法翻身，就得自己来！”说着说着，她目中已流下泪来。但她立刻擦干了眼泪，接着道：“我只问你，就算我是在用计害人，和你们又有什么不同？”

狄仁杰吼道：“当然不同，我们至少比你光明正大些！”

苏樱冷笑道：“光明正大？你们明知对方不是你的敌手，还要和她斗，这难道就很公平？很光明正大吗？难道只有这样才算公平，才算光明正大？你们为什么不学狗一样去用嘴咬呢？那岂非更光明正大得多。”

她指着狄仁杰道：“何况，我杀人至少还有目的，我是为了你，一个女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丢人，而你们呢？”她厉声道：“你们总在互相暗中较劲了，不是你让她心塞，就是她让你入牢，你们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你们只不过是在狗咬狗，而且是两条疯狗。”

狄仁杰竟被骂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人骂得哑口无言，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武则天站在那里，更是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苏瑜嘶声道：“我是个阴险狠毒的女人，你是个大英雄，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想高攀你了，你们谁死谁活，也和我完全无关……”她语声渐渐硬咽，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掩面奔出。

她没有回头。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就永远不会回头了。

梧桐树上的叶子，一片片打在窗纸上，墙角的蟋蟀，还不时在一声声叫着，簷下的蛛网，却已被风吹断了。蛛丝断了，很快还会再结起来，蜘蛛是永远不会灰心的，但情丝若断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结起来呢？

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

狄仁杰和武则天面面相对，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武则天才叹了口气，道：“你为何要那么样对她？”

狄仁杰又沉默了很久，喃喃道：“看来你和我的确有很多不同的。”

武则天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完全相同的。”

苏瑜道：“她为了我找人拼命，我却骂得她狗血淋头，她要杀你，你却反而帮她说话，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之处。”

他苦笑着道：“所以你永远是女君子，即使你用的手段有些不堪，但我却永远只是个……”

武则天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为何总是要看轻你自己，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君子，否则你又怎会为了我而伤害她？”她叹息道：“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肯为了自己的敌人而伤害自己的情人。”

狄仁杰忽然笑了笑，道：“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武则天道：“为了你自己？”

狄仁杰道：“不错，为了我自己……”他慢慢的将这句话又重覆了一次，目中闪动着一种令人难测的光，这使他看起来像是忽然变成了个很深沉的人。武则天每次看到他目中露出这种光芒来，就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人要倒霉了，但这次他的对象是谁呢？

狄仁杰已缓缓接着道：“因为我若让你现在就死在别人手上，我不但会遗憾终生，而且恐怕难免会痛苦一辈子。”

武则天动容道：“为什么？”

狄仁杰道：“因为……”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突听武则天道：“算了，我都不想知道。近日皇上接到岭南都督府的一个奏折，岭南出现一个大盗。你有一个新的任务和案子了。详细的我都不想说了，你自己看吧，”说罢，武则天递了一封信给狄仁杰。

武则天又道：“自己看吧，详细的都在里面。”

狄仁杰把信封塞进怀里，道：“我这两天就动身。”

正在狄仁杰准备转身离去之时，武则天忽然又道：“她是个好姑娘。今天你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狄仁杰，我们不会再是敌人了。只是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爱李治，我爱他胜过一切。这个大唐江山，我和你其实都一样，都是想要守住，只是方法不同。”

苏瑜茫然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已走到那里？她只恨不能有一阵霹雳击下，将她整个人都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片被风吹走，吹到天涯海角，吹得越远越好。她又恨不得狄仁杰会忽然赶来，跪在她脚下，求她宽恕，求她原谅，而且发誓以后永远再不离开她。

但狄仁杰还没有来，霹雳也没有击下。杯中的苦酒还满着，她也不知到何时才能喝光。

但狄仁杰其实早已在不远处跟着，狄仁杰忽然发现了她有点想不开的举动，悄声用轻功到她耳边轻道：“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苏瑜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道：“我这次来，只因为我已答应过别人，到这里来办一件事。”

狄仁杰道：“你答应了谁？来办什么事？”

苏瑜道：“我答应了狄伯父，到这里来……”

她话未说完，狄仁杰道：“那他的人呢？”

苏瑜望着狄仁杰，道：“关你什么事？”

狄仁杰道：“我……我知道你绝不会负我的，我早已知道。”

苏瑜道：“我早已服下了毒药，淮备一死……”

谁知这时狄仁杰却忽然大笑起来。

狄仁杰笑道：“莫说瑜儿你只不过服下了一点毒药，就算你将世上的毒药全都吞下去，瑜儿也有法子能将自己救活的，瑜儿，你说对不对。”

苏瑜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本来也想让你着着急的，可是见了你这付样子，我可不忍了。”

狄仁杰笑嘻嘻的刚想去拉苏瑜的手，但苏瑜一见到他，脸立刻沉了下来，一甩手扭头就走。

但这时狄仁杰谁也顾不得了，大步赶上了苏瑜，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苏瑜头也不回，根本不理他。

狄仁杰道：“就算我错怪了你，你也用不着如此生气呀。”苏瑜还是不理他。

狄仁杰道：“我已经向你陪不是了，你难道还不消气？”苏瑜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狄仁杰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来想求她嫁给我的，看来我不说也罢，也免得去碰个大钉子。”

苏瑜霍然回过头，道：“你……你说什么？”

狄仁杰眨了眨眼睛，摊开双手笑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呀。”

苏瑜忽然扑了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脖子，打着他的肩头，跺着脚娇笑道：“你说了，我听见你说了，你要我嫁给你，你还想赖吗。”

狄仁杰的脖子被咬疼了，但此刻他全身充满了幸福之意，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把将苏瑜抱了起来，大步就走。

苏瑜娇呼道：“你……你想干什么呀？”

狄仁杰悄悄道：“这里的风实在太冷了，我要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去跟你算帐！”

苏瑜飞红了脸，道：“你……你方才说的话，赖不赖？”

狄仁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还能赖吗？”

苏瑜“嘤咛”一声，紧紧勾住了他脖子，在他耳边悄悄道：“不错，这里的风实在太冷了，你快带我走吧，从今以后，无论你要走到那里去。我都跟着。我要你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