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少年看到浮梦的神色不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他解释道：其实吧，这样不是挺好的，古往今来，人和妖可从来没什么好结果。

浮梦的脸比刚才更黑了。

梧桐少年难得看人脸色一回，老老实实吃东西，不多说一句。

可是他从小到大，话唠了这么久，憋了两个点心已经憋不下去了。

梧桐少年忍不住道：不是我说，他是真的体质特别，你难道以前都没发觉他哪里不对？

浮梦：……我以前真的以为他就是天赋异禀。

李崇渊可以察觉梦境之门，知晓浮梦进入自己的梦境，还能把她丢出去，禁止她靠近梦境之门。

李崇渊可以跟浮梦进出各式各样的梦境，不会被这些梦境所困扰，也不会被这些梦境所拒绝。

李崇渊可以把引魂灯吞入腹中，还只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变得更强，而不是有什么后遗症，让他变成个妖怪。

李崇渊可以进入地府，下忘川，而不会被河下的亡魂带走。

李崇渊可以丝毫不胆怯和妖对峙，哪怕那些妖对他心怀杀心。

其实不可思议的地方有很多，只是那时候的浮梦来说，更相信李崇渊就个天赋异禀的人。

梧桐少年看着浮梦的神色明暗，才继续道：你看，其实你也知道啊。

浮梦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不如不提醒我呢。什么都想起来了，心里反倒是更加没底了。

梧桐少年摸不透浮梦的想法，只是道：其实就算凤凰和鲲鹏不知道，你师父和狐王一定是知道的。不然他们俩也不会放心你和他在一起。你身体里好歹有个大怪物呢，若是伤了别人，亦是你的罪过了。

浮梦问道：若阎王和判官大人回来，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那最合适的，是不是就是我和李崇渊了？

梧桐少年摇了摇头：他还行，你不行。

浮梦脱口而出：为什么？

梧桐少年道：魔皇元神就在你身体里啊，要是被元身感觉到了元神近在咫尺，那它哪里还压得住？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闻到了外面肉的香味，那不得拼了命地往外找吃的？

浮梦想了想：那他要是个素食主义呢？

梧桐少年被她这话噎得一愣：很有道理啊。

有什么道理，你莫要被她带偏了去。姜锦堂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瞪了梧桐少年一眼。

浮梦也不气恼，拿着点心道：姜糖，你吃么？

姜锦堂难得坐了下来，顺手拿过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这芙蓉城最有名的便是那芙蓉糕，怎么不见你买。

浮梦好脾气道：这位大爷，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占了便宜还挑三拣四。

姜锦堂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浮梦突然道：姜糖，你不想若安吗？

想她做什么？姜锦堂抬头看着天，我又不喝酒。

浮梦道：明明你以前是喝酒的。

嗯，很早很早以前了。姜锦堂一笑道，那时候还有个人答应要给我酿一辈子的酒，我当时还特别开心。想着总有喝不完的酒了。后来那人不在了，我也就没有了喝酒的兴致。总觉得其他人酿的酒都不如她，再后来觉得还是喝茶好，就喝茶了。

浮梦笑道：老板娘如今酿酒也是一绝啊，但你不一样不喝。

姜锦堂道：说给我酿一辈子酒的那个人确实给我酿了一辈子的酒了，若还是贪恋着想要更多，莫不是太贪心了。姜锦堂神悠远，再说了，这酿酒可有讲究了，就算是同样的配方，同样一个人，也未必能酿出一模一样的好酒。或许是用料已不是从前，又或者酿酒的那双手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双手了。

梧桐少年不乐意道：有好酒还不够，何必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若只求一个人酿的酒，那得少喝多少好酒啊。

浮梦在一旁听着乐，姜锦堂敲了敲梧桐少年的脑袋道：木头脑袋，你听得懂才怪。

梧桐少年对着姜锦堂一顿呲牙，不肯再理他。

浮梦一摊手：情之一字就是这般玄乎。

姜锦堂道：这世间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情字才变得有趣起来，人也好，妖也好，都因为有了情才会有了牵挂，惦念，不舍这些都让世间万物万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浮梦笑道：论大道理，谁也说不过你。

姜锦堂冷漠道：我这是实事求是。

浮梦打着马虎眼：是是是，您最厉害了。

说什么呢？谁厉害了？翩翩凑了过来，瞧着点心了，顺手便拿了起来咬了一口，这味道倒是不错，来日再去的时候，带师父去瞧瞧。

浮梦笑着点头：好啊。

翩翩吃了点心，左右也没什么事，也起了闲聊的心思：所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浮梦还没开口，就听得姜锦堂道：我们在说，你会选凤凰，还是会选鲲鹏。

我？翩翩指了指自己，含笑道，我谁也不会选。

浮梦和梧桐少年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翩翩装作高升，悠悠叹道：前尘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姜锦堂却道：真放下了？

老啦。翩翩笑道：情确实很玄乎，在乎他的时候，心如刀割，喜是为他，忧是为他。不在乎的时候，他的喜怒哀乐便于自己全然没有了关系。哪怕就是在原地这么看着，也找不回原来的那种感触了。

姜锦堂点点头：挺好，只要你们不折腾，我就能安安稳稳的。

翩翩乐道：看来姜大夫是嫌我们闹腾了。

姜锦堂坦然承认道：那是自然。

翩翩这才发觉李崇渊不在，便道：李将军怎么了？你们去芙蓉城遇上什么事了吗？

浮梦道：遇上个算命的。

浮梦把之前的事同众人说了，她道：我总觉得那个老先生似乎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却不肯多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窥破了天机，不方便再说下去。

姜锦堂道：你见着的那个老先生，有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身上打扮有什么让你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浮梦想了想道，啊，那个老先生身上有一股药味。我原本还以为是旁边的药铺摊子发出的味道，但是现在想来，是那老先生身上的。

翩翩看了看姜锦堂的眼神，也明白过来：你师父？

浮梦好奇道：就是那个和寂羽一起的师父？

姜锦堂点点头道：多半是他。只是他老人家神隐多年，和我们也断了联系，或许这一次也是因为察觉到一些事，所以才出现在这。

浮梦来了兴致：我还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师父呢！说说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姜锦堂见浮梦这般希冀，便道：是个，很古怪的人，脾气十分古怪。不过，他也算不得是个人。我们妖族来源驳杂，有翩翩这样有神缘的妖，也有凤凰、鲲鹏这样天生天长的妖，还有我这样从普通动物修行而来的妖。我的师父，则是个半人半妖。他的一半是龙，另一半才是人。他随人族的父亲一起长大。那时候人很容易生病，他们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疾病。若是病了，也就只能死了。我师父他便是看到了这样的苦难，决定吃遍天下的草，要判断哪些是可以救人救命的。他写了很多的书，把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让世人传承。他天生有龙血，自然长命百岁，也由此，他的医术也在磨砺之中，越发高明。救人积德，厚德往往就可以送人成仙。但是我师父不肯成仙，他心怀天下，更希望看到的是人能和疾病对抗，努力活下来。我师父说，这世间所有生物，都会对活下来，是绝不放弃的。后来他在山中采药的时候救了我，瞧着我对药材有灵性，便收我为徒，教授了我许多知识，乃至修行的方法。我学有所成，就被我师父赶出了门。他说我一直跟着他，就会下意识需要他的帮忙。总觉得若是自己救不了，那还有师父来帮忙。这样的想法，在行医种万万不可。无论是人还是妖，性命若是丢了，就只有丢了，再找人来补救，也是徒劳。要学会尊敬生命，敬畏生命，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医者。后来寂羽涅槃，重新变回了一只小凤凰，且记忆全失。那时候翩翩带着他来见我，想问我是否有办法。我便带着他去见了我师父，我师父念及他的身份便收他为徒。而且还因为他年岁比我大，便说他是我师兄。哼，也不过就是自封罢了。寂羽对医术并不精通，光是药材都认得乱七八糟的。不过师父大抵也没想让他成为一代神医，不过是有个名头，稍稍护佑于他。等到他长大一些之后，我师父就将他踢出门来，让他自生自灭。

姜锦堂说到后面，光是浮梦看来，都觉得他说的十分解气，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