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带离
作者:拂树若生花      更新:2020-05-04 01:25      字数:3164

但是从浮梦看到的梦境里,柳芸篱却是在柳府长大的。

莫非是柳白芷最后还是回到了柳府?可是在南礼善的梦境里,从未见过柳芸篱的母亲,想来是有别的什么意外。

温尚书的神色总算有些缓解。

浮梦试探道:那她后来去哪了呢?

温尚书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回家之后没多久,父亲便重病去世了,我料理完家中琐事,也真的想法子想找到她,却一直没有音讯。三年之后守孝结束,我重考了功名,重走官途,婚约未退,也成了亲。

冷香容一直陪伴在他身边,陪着温谨行从头开始,一同面对风雨,照顾他,这般陪伴的情意,虽然算不上轰轰烈烈,却也很让人动容。冷香容让温谨行真正明白,知己可以交谈到天明,可以为对方的才华相倾倒,但是婚姻一途,什么都抵不上一句,平平淡淡才是真。

容颜会衰老,才华可能会枯竭,但是一直相扶相持,才算走完这一生。

温谨行并不是将柳白芷彻底遗忘,只是当热情消退,他也明白,冷香容是最适合他的人。只是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大夫说,冷香容体弱,怕是不宜生孩子。温谨行已经在行途中遗失了一个柳白芷,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冷香容。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温谨行握着冷香容的手道:你若是喜欢孩子,我们便收养一个。

冷香容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好。

温谨行重走官途之后,并不在京城为官,他既担的是水利之责,自然常年在外,而且四处奔波。辗转收到京城的同僚寄来的信时,已经是很久之后。

同僚给温谨行的信里提到,一个八岁的女童,手里拿着柳白芷的随身物品,敲响了柳府的大门。她自称,自己是柳白芷的女儿。

守门的仆人最开始还不信,但是也不敢怠慢,立刻把这件事禀告给了老夫人。柳府老爷本就不想再认柳白芷这个女儿,自然无论是真是假,都不肯认,想让人把那女童乱棍打出去。

可是老夫人一见那信物就险些晕倒,又见了女童的容貌便立刻护住,决不许任何人动她分毫。那个女童就这样被留了下来,从此之后,柳府多了个大小姐,据说她的名字是柳白芷取的,叫柳芸篱。

温谨行一听那女童的年纪,算了算时间,便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他本想回京把自己的孩子给接出来,可没想到,柳府为了避人口实,偏偏办了个大张旗鼓的生辰宴,演了一出找回失踪已久大小姐的戏码,编了无数的话,只当是柳白芷当时是被奸人拐走,又百般折磨,后来不幸怀孕。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柳白芷便一个人将孩子养大。而今柳白芷已然去世,柳府也不忍自己的血脉在外颠簸流离,千辛万苦将人找回。如今定然是依旧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看待云云……故事编的有模有样,若不是温谨行知道柳白芷是个什么样的人,必定也会信了。

那个女童是温谨行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

可若是柳府真的能善待这个孩子,或许也算是一种幸福。

温谨行与冷香容相谈许久,都将这件事暂且压下,一字不提。

温尚书的话语间满是懊恼和愤怒:我若是当时坚持回京将芸篱带走便好了……

浮梦隐约觉得,柳芸篱在柳府的日子,过得恐怕相当不如意:她……

温尚书皱眉道:十年前,我们暂且安定下来,也听闻芸篱在柳府过得并不如意,柳老夫人也去世了,如今更无人照顾芸篱。我便于我夫人商议,想办法将芸篱给接出来。我们想了许多办法,正打算行动的时候,却得到了芸篱身染重病的消息。而且,柳府的人竟将她赶出了柳府,只派了一个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跟着她。我们赶到的时候,芸篱在老嬷嬷的悉心照顾下,才保住了一条命。我们便把他们二人默默接走,并让柳府的人以为芸篱已经重病身亡,而老嬷嬷也不堪重负,告老还乡了。柳府对芸篱的生死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深究柳芸篱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人给杀了。

温尚书的声音越来越冷,浮梦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一抹杀意。

这个读书人,是真的仇恨和敌视着柳府的人。

而这样的仇恨,几乎是入骨的。

温尚书喝了杯茶,压了压自己心头的怒意,慢慢道:芸篱从昏迷中醒来,又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康复。她那时候瘦弱的只剩下骨头了,她一双眸子大得惊人,可是却没有半分色彩。就像一个牵线的木偶,不会哭,不会笑。我们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接触了很多事,想尽各种办法,才让她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四皱眉道:芸篱在柳府的那几年,过得怎么样?

四王爷真是聪明……那几年,她确实过得不好。温尚书长叹一口气道,原本芸篱高中状元,这些事我便应该深埋在心里,不同人说起。但是她回京的这段日子里,我却发现,她心结从未解开。我和夫人两个人原本也想,或许她需要时间来接受,可是我们发现,她在我们面前隐藏得很好,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又会变成心事重重的模样。京城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这些都在她的心里埋藏,而我们终究不能护她一辈子。

温谨行慢慢道:老嬷嬷告诉我,芸篱在柳府的时候,经常受到欺负。

纵然柳芸篱算起来是嫡亲的大小姐,但是说到底却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柳白芷柳府的时候便算不上受宠,但是仗着个性强硬,加上那时候老夫人身体健康,也没人敢动她。但是到了柳芸篱身上,这柳府的情形早已不一样。柳芸篱平日里对谁也称不上是个好笑颜,之前生在乡野,这京城太多的规矩是她所不懂的。再者老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有心无力,也不能全力照看这个孩子,只能派那位老嬷嬷多上点心。

而柳老爷的那几个得宠的妾侍,自然也都生了孩子,这些孩子个个娇宠任性,却最能懂如何讨人欢心。相比之下,柳芸篱在柳府,便是一个下人也都可以随便欺到她头上。表面上,她衣着光鲜,可是侍候她的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连老夫人赏给柳芸篱的好东西,也被这些个势利眼的奴才瓜分了个七七八八。柳芸篱生性刚直,自然也把这些事告了上去。柳府好歹也是一大家,嫡孙女被下人欺负这事传出去,自然不好听。柳老爷就象征性地打了几个奴才,这也换得那些个人变本加厉的欺负。

这其中自然还有那些个妾侍的孩子们,柳老爷本就偏心,见这些孩子动了手,虽然伤了人,但是也没有伤及人民,便当做是普通的孩子间的胡闹,也就不轻不重地说上两句,之后就柳芸篱再说,柳老爷便大声训斥柳芸篱,说她小肚鸡肠,不懂谦让。

这些也都被那位照顾柳芸篱的老嬷嬷看在眼里,可是如今老夫人已没有威慑,她自然也跟着没了话语权。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到深夜,利用自己的那点老脸,去为柳芸篱寻一些伤药,帮她揉开那些淤血的伤口。

柳芸篱便也知道,在这府里,并没有人会为她说话,也不会有人真正出头。

这些遭遇也让柳芸篱变得小心翼翼的,越发少话,唯一喜好的,便是柳府那成堆的书。

柳芸篱到柳府不久,便赶上了过年。柳老爷素来爱面子,这佳节的日子,心情自然好了不少,对柳芸篱态度上也和蔼了一些。还让人送了些布料来,让柳芸篱多做了几件衣裳,多送了些好吃的,好歹把那张小脸略略养胖了些。柳家是名门望族,这时候自然也有各种有才识的人来访,其中就有一位连柳老爷也十分敬仰的大儒。

柳老爷多少存了些炫耀子孙的想法,把孩子们都聚在了一起,想展现自己家族的修养。偏生这些孩子平日里骄纵惯了,唯一会的就是如何花天酒地,如何欺负别人,这学识一途,实在毫无建树。

那大儒问了几个小问题,就把在场的一群孩子问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柳老爷的面子顿时下不来,大儒表面上说,孩子们或许只是有些紧张,答不上来也是正常,暗地里摇摇头,心中也明白,这柳府的子孙各个都是纨绔之辈,恐怕等这柳老爷百年之后,这柳家便要破败去。

这时,站在最后的柳芸篱踏出一步,轻声道:先生,这个问题我能回答。

大儒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小女孩会站出来,虽然心中并没有怀什么希望,不过已经比在场的许多孩子有勇气,便鼓励道:那你答答看吧。

柳芸篱便依言开始回答,那大儒最开始只当寻常听着,越听越发觉这个小女孩非比寻常。她逻辑顺畅,引经据典,不仅能解释他的问题,也能察觉他问题背后的深意,当真聪颖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