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并不是真傻。

既然有人会和浮梦提起关于白蒺藜的这些事，浮梦多少也猜到白蒺藜对她或许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别的想法。

不过梦境到此，浮梦却明白，以上这些猜想都是扯淡。

白蒺藜真的喜欢浮梦么？

当然不是。

对江寒而言，浮梦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而且或许这许多人看来，之中还会比朋友更多上一层。

想要成为江寒的白蒺藜，也希望能得到同样的待遇。

夜明砂对彩浠的好奇，白蒺藜也同样对浮梦好奇，更上一层的攀比心理，浮梦远比彩浠要强。

如果连这个都要比，我喜欢的人比你喜欢的人还要厉害。

这种除了用小孩心思来形容之外，浮梦实在找不出别的词了。

夜明砂和白蒺藜离开之后，白蒺藜还在盘旋自己的小心思，而夜明砂却兴奋地拉着白蒺藜说个不停：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他们太厉害了！横公鱼真好看啊，那个小姑娘也好看！我要是也能像江寒哥哥一样骑上去，感觉一定不一样！

白蒺藜冷静道：那你就试试呗。

夜明砂还怀疑自己没有听明白，张了张嘴说：你说什么？

白蒺藜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是说，你一样可以试试。

夜明砂这下听清楚了，不过人却显得落寞下来：我倒是想试试，可是哪有这么容易，我功力这么低……江寒哥哥的修为必定极高，你看横公鱼都说他好香。口气中无不是羡慕。你看，这世间便是如此，你在羡慕某个人的时候，这个人也会在羡慕其他人。所有人都会觉得别人手上的才是最好的，而自己身上的一切，永远都不如别人。

白蒺藜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夜明砂：啊？

夜明砂会再去找彩浠，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因为白蒺藜的鼓动。浮梦不得不承认，白蒺藜勉强算是个聪明人。他每次提到彩浠，都不会明面上说，暗处提点才是正途。有了白蒺藜的掩护，夜明砂自然轻松了许多。

夜明砂感恩好友的鼎力相助，而白蒺藜却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夜明砂的行动被发现，自然会受到长老们的训斥。若是夜明砂被彩浠的爹发现，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白蒺藜的眼疾已经治好，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来修行，成绩自然也算是突飞猛进。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心中总会有一丝奢望，如果他比夜明砂更出色，那他是不是就能得到少主之位。

可是白蒺藜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努力再努力，而夜明砂却可以得到长老们的传功。夜明砂的超强天赋，极快参破了门派中的秘籍。他们需要这样出现这样一位未来足够强大的强者，因为掌门，修炼之时走火入魔，功力大减，命不久矣。

正魔两道，自古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这些年正道越发强盛，若是魔修无法获得更多的力量，这样的平衡终究会被打破。为了维系生存，他们必须有些别的法子，比如强行揠苗助长，把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强行变成一个强者。

夜明砂当真筋骨清奇，不然就以这样强行灌输的方式，寻常人必定会爆体而亡。可是夜明砂不仅没出事，反而当真变得更强了。甚至可以冲破浮梦所设的结界，再次见到彩浠。

不是白蒺藜不够努力，而是夜明砂才是真的天选之子。

蜕变之后的夜明砂确实成熟稳重了许多，亦不在和白蒺藜混迹在一起。

这一点实在很好理解，当一个人见识了身边那么多人的生死，身上肩负了远远超乎他这个年龄的重担，已经不会再如同曾经一样笑得单纯灿烂。

现在的夜明砂，只要伸出手捏一捏，白蒺藜恐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明砂有许多世都变了，但是没变的是对彩浠的执念。

白蒺藜并不知道夜明砂到底对彩浠做了什么，不知道彩浠又是为什么会离开驻地，会随夜明砂出行。但是看着夜明砂对彩浠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俩相处之时的笑容和话语，那便是让人眼热的画面。

白蒺藜终于知道他们在谋划的五行阵，若是五行阵齐，那么夜明砂的能耐还会再上一层，或许会到达真正的望尘莫及。

白蒺藜终究是师父养大人，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都被师父看在眼里。师父摸着白蒺藜的头，轻声叹息：等到五行阵结束，你便走吧。

白蒺藜皱眉，他不解道：走？为何？难道是师父察觉了他的想法，想要将他赶出门去。可是他现在就算离开，又能去哪？

师父眼中满是悲悯：双生子，并不一定能共生共存。

白蒺藜隐约觉得不对，师父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

白蒺藜顺着这句话，夜探书阁，翻查古籍，才明白师父的意思。双生子出生，便是一道灵魂一分为二，所以只有合二为一才算完整。如果夜明砂想要成为真正的王者，他便需要一个全然完整的灵魂。

获得的方法，可以将白蒺藜献祭，又或者，可以是将他的生命吸收，归为自己所有。

虽然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足够的依据，但是白蒺藜赌不起。哪怕是现在立刻调转离开，但是离开之后是不是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着太多的不确定，也不是白蒺藜能赌的。现在并不是夜明砂是不是真的想杀他，而是以他现在的能力，若他想，他便可以动动手指，轻易地杀了白蒺藜。

如果不想被杀，那么只有先下手为强。

白蒺藜同自己的师父说，他也想到红叶城去，亲眼见证五行阵，等到五行阵毕，他便会直接离开。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么多师兄师弟都一起到红叶城去，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的行为。到时候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师父以为白蒺藜已经认命，心中虽然对白蒺藜还有些疑窦，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心中难免有些恻隐之心。对于白蒺藜这般诚恳的请求，自然点头同意了。师父的想法亦很简单，五行阵乃是门中的重中之重，让白蒺藜看清自己和夜明砂之间的差距，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免得他心中总会有些别的想法，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东西。

白蒺藜算着时间，将自己泡在书阁中，他总觉得，既然五行阵是阵法，那自然会有破阵的方法，可是他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方法。

日子一天比一天临近，白蒺藜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让人太无力。他心中的梦魇变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就像一片无边的烟雾，笼罩在他的身上，最终化成了一把长剑的模样。这把长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会刺伤别人，也会刺伤白蒺藜自己。

白蒺藜不是没想过用其他方法阻止五行阵，可是没有人会把这么个小人物放在眼里。白蒺藜几乎是绝望的，心中大抵还在祈愿，希望天上能劈下一道雷，把夜明砂直接劈死了事。

白蒺藜没想到的是这道雷真的有，那便是在路上遇到的江寒。

白蒺藜再一次见到浮梦，这一次他眼疾痊愈，所有的东西都看得更清楚。白蒺藜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害怕浮梦，浮梦的眼睛实在太直接，直接到能把一切都看破。

看破夜明砂的伪装，也能看破白蒺藜的阴暗。

夜明砂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白蒺藜是真的心中一颤，他下意识地觉得，如果江寒和浮梦真的是夫妻，那么许多事就不会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好在，他们确实没什么别的关系。而一个在见到江寒之后，就开始谋划的计划，也开始在白蒺藜的脑中形成。他想要试着赌一把，赌江寒会知道怎么解五行阵。

浮梦身上的毒是白蒺藜下的，酒过半酣，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手指一弹，手中的毒药就会准确地落在浮梦的杯子里。他之前翻看古书，看到了许多七七八八的方子，他自然留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也想到，第一次下毒就会下在浮梦身上。他在用毒一途上，也曾得到过师父的肯定，自然还是有些自信。何况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留下来一张纸，只要江寒发现，就一定会知道和他有关，到时候他再把解药给出去，说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就能得到浮梦和江寒的支持。

江寒确实也看到了字条，但是并没有来找他要解药。白蒺藜心中的忐忑，却在看到安然无恙的浮梦时放下了心。虽然这一切或许和他心中所想有些差别，但是这些小意外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一定不会。他心中这么坚信。

但是一件事如果已经出现过一个意外，那绝对不会仅仅只有一个意外。

将师父的衣服偷出来，让师父陷入沉睡，再把江寒成功带到阵中，都没问题。

把江寒推进巨大的阵中是他最后一步计划，只要把江寒一起埋葬，他就可以把自己彻底摘出去，所有的事都可以推到江寒的身上。而江寒会怎么样？这并不是他在乎的。

但是这一举一动会被浮梦看到，绝对不是他所想的。

白蒺藜后悔吗？

后悔。

他后悔的是把这么多人葬送进去吗？

不是。他后悔的只是，计划出了意外。而如今，他也不再有道行。

浮梦看着眼前巨大的梦魇，踌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