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捂嘴轻笑：还不是你让他去守边疆的，没事不得召回，他自然也是听从军令，你怪他做什么。不过这一次回来也不知道能呆过久，不过好歹能陪咱们过个除夕了！这个年不冷清了！

爹道：那得给他拖个梦，让他准备几壶好酒！

爷爷拄着拐棍连忙道：哎哎，那你记得告诉他我要那百花酿啊！好久没喝了！想得紧！

浮梦站在祠堂门口，看着这四位长辈绕在李崇渊身边絮絮叨叨，但是不乏关怀的话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这场面感人，还是一时该觉得啼笑皆非。

李崇渊自然半分不察，一个人跪在祠堂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不过，一句话都没说。

那四个长辈也等着李崇渊说话，然后还是一句话没等到。然后脸上都出现了，果然如此和居然还是这样的交错的复杂神情。

浮梦：……

她在这一刻非常非常希望自己看不到人的魂魄。

她明明只是个妖，还是个修行不深的妖，不就是因为没事在地府待了这么多年，所以能看到这么点奇奇怪怪的魂魄么……

浮梦觉得，心里苦。

李崇渊站起身，转头对着浮梦道：浮梦进来。

浮梦没有挪动步伐，心里只有一个问题，我能拒绝吗？

那四位长辈听到李崇渊的声音，顿时注意到了门边的浮梦，飞快地涌了上来。

是位姑娘！

崇渊居然带了位姑娘来祠堂！

莫非，这是我儿媳妇？

长得真好看，崇渊眼光不错！

李崇渊不明白浮梦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略带狐疑道：浮梦？

浮梦艰难地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来到了李崇渊的身边。

李崇渊觉察到浮梦的僵硬，不由皱眉道：怎么了？

浮梦避开李崇渊的目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木头，我有事想和你说，你要不，跟我出来一下？

李崇渊下意识抓住浮梦的手道：你反悔了？

浮梦：……没有。

李崇渊眉头紧锁，直言道：你有事瞒着我。

浮梦感受到周围除却李崇渊，还有四个人的炯炯目光的时候，浮梦做了个连她自个都没想明白的动作，她挣开了李崇渊的手，跑了出去。

李崇渊：……

浮梦还听到了李家长辈的声音：哇，这是把小姑娘吓跑了吗！

浮梦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把关上门，一回头却看到了喜鹊探究的眼睛。吓得浮梦差点尖叫出声。

浮梦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大喘口气道：喜鹊你干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喜鹊幽怨地看着浮梦道：小姐，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里是将军府，你要是被人误认成刺客怎么办。

浮梦扯了扯嘴角道：那就都是你的错了！身为我的丫头居然没有保护好我！

喜鹊垂着眼道：这不是将军府嘛，我想，小姐必定是安全的。

浮梦到桌边坐下：放心吧，他们都认识我，不会杀了我的。

喜鹊顿时换了张好奇的脸，嘿嘿了两声问：小姐，你和李将军私会去了？

浮梦差点被茶给噎住，咳了一声道：你一个小丫头，天天想的什么呢！

喜鹊不知道浮梦那千转百回的心思，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要京城成亲啊？到时候会不会请好多人，会不会特别热闹？

不会成亲的。浮梦小声道。

喜鹊一愣：小姐，你说什么？

浮梦咳嗽了一声道：你们人，不是，成亲不是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嘛，哪里是这般能成亲就能成亲的呢？

喜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哦。不过李将军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那小姐你的爹娘呢？他们在哪，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爹娘？他们，他们……浮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我困了，我要去睡了！晚安！

小姐！喜鹊倒是想问个明白，奈何浮梦跑得太快，全然不受她的控制。

浮梦躺在床上，想起刚刚在祠堂的一幕幕，想起李氏长辈们对李崇渊的关爱，想起刚刚喜鹊的那个问题。

后悔吗？后悔是不会后悔的，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知所措。她和李崇渊之间有太多的事需要做好足够的准备，所谓的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哪有那么简单……

浮梦叹了口气，翻身睡去。

浮梦难得没能睡个好觉，天一亮就睁开了眼。不过今天的天空似乎比寻常看起来要暗沉一些。

喜鹊推门进来，身上竟换成了白底黄花的棉制小袄，看起来已是入冬的打扮。

浮梦这才想起，他们出发时是秋，到了京城也是入冬了。她本是妖，对气候变化并不敏感，而方笔砚一行人又是习武之人，自有一番内力在身，寻常穿的也不多。这一路走来，竟让她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如今喜鹊做了这番打扮，浮梦才想起来，该是冬天了。

喜鹊面上带着笑意：小姐，下雪了！下得可大了。你要出来瞧瞧吗？

浮梦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脸兴奋：下雪了嘛！当然要看！

李崇渊本以为浮梦如往常一般会睡到很晚，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个人影站在树下，看那肩膀的落雪，怕是站了有一会了。浮梦换了一身雪白的袄群，配了淡蓝色的比甲，发髻轻挽，只配了一直蝴蝶流苏发簪，极素净也淡雅，竟看起来有些清冷的模样。

李崇渊这才觉得浮梦正儿八经穿裙子的时候，总是喜好一身蓝白，穿着也着实好看。

李崇渊走到她身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雪就这么好看？

浮梦像是听到这句话，才突然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李崇渊，露出一个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好看啊，我已经很久没看过雪了。浮梦指着树旁的一个雪人道，看，我堆的，好不好看！长得像不像你！

那雪人也就两个拳头大，若不是细细打量，会混在白雪之中，着实看不太出来。那雪人用红枣做了眼，树杈做了手，而后用果皮之类的做了类似于盔甲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又可爱又滑稽。确实是浮梦的风格。

嗯。李崇渊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感觉有些凉，先回屋吧，我们还要在京城呆上一段日子。你若是生病了，又要麻烦姜大夫了。

好啊。浮梦十分乖巧地点头，顺从地任由李崇渊拉着往回走。

过来置办东西的李叔在走廊上看到这一幕，满副欣慰的模样。天地可鉴，自家小主人也会主动拉姑娘的手了啊，终于长大了，待会一定要去给老爷烧柱香。

回了屋，喜鹊已经烧上了炭火，炭火上的炉子正在嗤嗤地冒着热气。被炭火一暖，手上的茶杯传来了热乎乎的气，这才让浮梦回过了神。想想刚才在雪地里发呆，又觉得有些傻，不由为自己的痴低笑出了声。

正在喝热茶的李崇渊被浮梦突然的笑惊了一下，这妖莫不是被冻傻了？

李崇渊道：你笑什么？

浮梦嘴角挂笑：没什么，想起一件事。

李崇渊见她心情不错，便难得追问道：什么事？

浮梦的神情甚是怀念：我当初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见了第一场雪，实在兴奋，没忍住变了原形，然后在雪地里一个劲地打滚。

李崇渊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知道了什么：你的原形……那模样若是被寻常人见着了，恐怕……

浮梦想想又觉得乐开了：对啊，就特别像猪。当时也是快过年了，结果被人瞧见，误认为我是哪家跑出来的年猪，拿着各种工具就要来抓我。我那时候年岁还小，被吓慌了，反倒忘了要先变回人形，只知道四处逃窜。那场面，真可谓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她在前面慌不择路地到处跑，后面一溜烟的人一直追。提倒了别人的年货，窜翻了别人晾晒的衣裳，每一个画面如今想来，浮梦竟也都还记得。

李崇渊自也能想象那般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追问道：那后来呢？

浮梦笑道：后来啊，我就躲到了一户农家的猪圈里，真的给自己糊上了泥巴，假装自己就是那家的猪，勉强躲过追捕。可是等那些人都走了，我才回过神来。再变回人形的时候，身上穿着又湿又是泥的衣服，体力不支，就倒在了大街上。也不知道多久，我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师父。如果不是师父当时出关发现我不在出来寻我，恐怕我就不是大病一场那么简单了。

浮梦脸上怀念的神色，让李崇渊也沉默起来。每一次当浮梦说起自己过往的时候，李崇渊的心绪总会复杂。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又喝了一杯茶。

李崇渊开口让自己一宿没睡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昨天，为什么要跑？

浮梦心道，果然会来问。不过这话还真不好说，总不能告诉李崇渊道，昨儿看到你爹娘，我就怂了吧。

浮梦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小声道：我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