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说得倒不是特别详细,把重点的跳出来说了,其他的,就留着给封若安自己想象了。
封若安听得唏嘘,却没有唐一行那般会追根究底,询问浮梦到底在地府遇上了什么事。
她的理由很简单,既然人现在都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那只能说明,所有的事都不是事。
所以说,和封若安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很轻松的。
封若安道:所以现在墨白和他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浮梦道:准确来说,就是墨白在影响着他的主人。
浮梦打了个比方:比如我一直很喜欢糖葫芦,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糖葫芦,也希望糖葫芦只属于我一个人。
封若安嫌弃地看了浮梦一眼道:你也不怕腻得慌。
浮梦争辩道:我就是打个比喻!比喻!
封若安勉强道:哦,行吧,那你继续。
浮梦继续道:然后有天我发现糖葫芦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想要吃更多的东西,比如桂花糕,芙蓉糕。你觉得这时糖葫芦会怎么想?
封若安扯了扯嘴角道:糖葫芦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卖糖葫芦的小贩应该挺失望的,少了一笔生意。
浮梦觉得,每次和封若安打比方都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浮梦有气无力道:掌柜的,你就不能好好听故事吗?
封若安嗤笑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糖葫芦不甘心嘛。封若安对着浮梦抬了抬下巴道,不甘心的那个来了。
浮梦转过身,便看到了墨白。
浮梦认识墨白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墨白这个样子。墨白的眼睛深悠,全然不见半点天真可爱,就像一滩墨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的冷意。
浮梦打了个寒颤,心中有些无奈,虽然当初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形,如今真实见到了,还是有些讶异。
浮梦干笑两声道:哟,墨白,你来啦。买酒不?
墨白走上前,看着浮梦道:你知道。墨白的声音远不如之前的无辜,而是在故意压低之下显得有些阴郁。
浮梦继续装傻:知道什么?
墨白全然不打算和她绕弯子:主人睡了三天三夜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浮梦故意夸张道:夏公子出事了?是不是身体不好?要不要我带你找姜糖去看看?
墨白皱着眉:主人不是普通地睡着了,是不是你干的?你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
浮梦叹了口气道:食梦貘只吃梦,就算会把噩梦送给他人,也得是和他相关的梦才行。墨白,我不是神,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
墨白一把抓住浮梦的手臂道:那为什么主人现在会睡着不醒?
浮梦直直地看着他道:你确定要问我?
墨白神色尖锐:你果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墨白抓着的浮梦的手力道极大,让浮梦生出一种,自己会被生生碾碎的错觉。不过浮梦面上却不见半分痛处,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墨白问:你希望他醒?
墨白急道:当然希望!
浮梦不紧不慢道:就算他醒了,就会盯着其他东西看,在纸上画着他喜欢的东西,而不是一只黑猫?
墨白瞳孔一缩,眼神变得更深:你都知道。
浮梦掰开墨白的手,慢慢道:墨白,这些我知不知道都无所谓。而是你必须要知道一件事,转世之后的人不会保留前世的记忆,在这一世,他的喜好,他的性情,他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这些,都不是你能控制的。纵然魂是一个人,但是想法却不可能一样。
浮梦看着墨白,一字一顿道:若你不懂,就不要干涉。
墨白的眼神变得极不甘心,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凭什么!我等了他那么久!
浮梦的话极是残忍:他也没让你等。
这一句话如五雷轰顶,把墨白打了个彻底。墨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主人说了,让我等他回来的!
浮梦深深叹了口气道:你确定是你主人让你等,而不是你的一厢情愿?
墨白神色慌张:你,你是什么意思?
浮梦靠近他道:你确定你的记忆没问题?
封若安看着墨白如同幽魂一般离开,面露不忍道:你没必要把话都说得这么绝吧。
浮梦摇摇头道:他的主人未来还有许多世,他总不能仗着自己的那些记忆,霸占一世又一世。他的主人,总有他要过的生活。
封若安忍不住皱眉道:那当初你还多管闲事要送他回到他主人的身旁?
浮梦看了封若安一眼道:若安,你想听墨白和他主人第二世的故事吗?
封若安简单明了地蹦出了一个字:曰。
浮梦当时私自干涉了凡间的命数,身上背了因果,只能躲在地府里,替地府做些事来消除身上的因果。
当时墨白的情况并不乐观,他执念于何道长会归来这件事,并且记忆受损,若是就此放任它,只怕要出事。
浮梦权衡了许久,还是把他托付给了判官。
毕竟如果托付给自己的师父,浮梦觉得,这事只怕要更不靠谱。
浮梦在那之前在奈何桥旁见到了何道长,何道长对她还有些许印象,他同浮梦道:若我转世了,你能把墨白送回我身边吗?
浮梦有些犹豫,不知道这般会不会让墨白也扰乱了凡人命数。若是会的话,那对墨白来说,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可生死轮回的事,浮梦只是一知半解,她只得转头看向判官,判官冲着她点点头:他们俩缘分未尽,还足够支撑一世的牵绊。
浮梦见判官都这般说,便点点头:我一定把他送到你的身边。
何道长对着浮梦深深鞠了个躬道:多谢。
待到何道长饮下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浮梦方才道:判官,你说他们还能支撑一世的牵绊?是还有后话?
判官点头:因为只有一世。一世之后,他们俩的情分便尽了,就算再相见,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有深刻的牵绊。
浮梦揉了揉眉心道:那还要送墨白去吗?如果是墨白现在就对他的主人放不下,下一世之后,他恐怕会更是放不下。
判官敲了敲浮梦的头道:因果循环,就算不是你送,也会有人送,不过是波折了些罢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因缘,你不用想着什么才是最好的。
判官看着何道长的身影道:人如饮水,冷暖自知。人和妖之间的事,比人和人之间的事更难说清。
浮梦当时觉得,判官说这话,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他不在轮回内,自然也不用在乎轮回之间的牵绊。
不过浮梦依旧认怂,敢怒不敢言,只能点头应是。
何道长一生种善果,结善缘,这第二世投胎在了一个书香世家。
这一世他叫赵天宇。
赵天宇是家中的二公子,父亲在朝为官,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家中都希望他能多读书,出人头地,可偏偏,他却从小痴迷画画。
画的还不是什么代表了人文风骨的梅兰竹菊,他热衷画猫。
他在院子里养了三只猫,有白的,有黄的,或优雅,或活泼。他整日整日观察它们,然后在笔尖留下自己的画作。
不是他画的不好,他的画若再同龄人之间已经足够绝妙。可是却少了那么点东西,又或许大家都觉得他本就家世显赫,若是画的和寒门学子一样,实在谈不上惊艳。
这便是世人对富家子弟的不公,他们同样也在努力,却因为寒门学子的家境认定他们更是艰难,而否决了富家公子的认真努力,认为他们理应更坚强。
不过赵天宇倒是对这些评价不在意,他只是因为喜欢,便认真。
家里的人原本还劝了他几句,就算是画也画些在他人眼中的上类物品。可是他表面上应得好好的,转身便又忘了。
家里的人那他无法,也就随他去了。毕竟这位赵家二公子只是个画痴,其他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还是十分识大体的。
赵天宇二十岁生辰,加冠的那天,收到了一份不速之客送来的礼物。这份礼物用一个木盒装着。这个木盒看起来有些陈旧,看不出什么特别。当天宾客众多,赵天宇也只来得及打开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是一直白毫笔,无甚特别,便把盒子放在了一边,自己招待朋友去了。
酒过三巡,赵天宇不省人事,回到了房间便是倒头就睡。
第二日过了午时才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朋友们送来的那些礼物。虽然这些朋友有不少人是看在他的家世上才这般客套。
不过这种客套也有好处,那边是一定会投其所好。
人人都知道赵家二公子是个画痴,那送什么都不如送画的好。
赵天宇把送来的画都细细观摩了一遍,看笔法看画风,都是大家之作,让他甚是满足。
此时他才想起来,那个一个木盒,和木盒里的那支白毫。
可当他打开木盒,里面的那只笔,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