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渊把箭架在弓上,屏息静气,目视前方。
浮梦很喜欢这个样子的李崇渊,专注,认真,有着其他人所不具有的魄力。
箭离弦,直向梦魇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浮梦心念一动。
不对。
她手点在弓上,将它变回了引魂灯,蓝色的光芒从引魂灯中绽出,瞬间就将李崇渊包裹了进去,浮梦的手拉着李崇渊的手臂,蓝光还没将她包裹完,就见一个黑色的手迅速窜来,将她的脚紧紧拽住,浮梦吃痛,只得松开自己抓着李崇渊的手,硬生生被这黑手从蓝光中拽了出来。
李崇渊反手想要伸手抓住浮梦的手,反应再快也不比黑影更快。
两人的指尖交错开,浮梦唯一的念头是,为什么自己的手不再长一点。
浮梦被黑影拉下,迅速包裹,将她湮没在其中。
浮梦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浮梦再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地府入口。
浮梦无奈地看着还环绕着自己手臂的梦魇道:你带我来这干嘛?
梦魇变成一双手,绕到浮梦的身后,推着浮梦往前走。
浮梦努力钉在原地,不想往前,她努力转身道:我不去,我不去!
那梦魇顿时又从手变成了绳子,一端拴在她的手臂上,拽着浮梦往前。浮梦努力地和这力量抗衡着,
一个飘忽忽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小浮梦么,好久不见呐。
浮梦听到这声音,背一僵,不敢再动。
那声音似是叹了口气,继续道:怎么,长大了,都不认识我啦?
浮梦不情愿地转过身,低头乖巧问好:勾魂使大哥,好久不见。
一身白衣的勾魂使者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长得并是传说中的那般面目可憎,既没有长舌头,也没有红唇,也就白面这个词用的对。
他的脸比寻常人确实要白上不少,看起来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浮梦心中暗暗叫苦,她小时候吃过不少这勾魂使者的亏,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弱者,肚子里却是实打实的一肚子坏水。
骗过浮梦三途川的河水很好喝,能解渴,逗得浮梦去喝,差点没被三途川的游魂拉下去。骗浮梦,孟婆的汤是放着鸡鸭鱼,味道极好,被孟婆堪堪拦住,差点没忘了个彻底。
那勾魂使者眼珠一转,便知道浮梦的假笑里藏着多少的腹诽,他幽幽道:小浮梦这是饿了?来地府找吃的?要不要我带你去吃啊?
浮梦继续干笑:我哪敢啊……
一个略带无奈的声音道:你别逗她了。
浮梦一看来人,如蒙大赦,迅速窜到他的身后,大气不出。
来的正是判官,是浮梦在整个地府唯一不怕的人。
勾魂使者略带遗憾:判官大人,你来的也太快了吧。再慢一点,说不定可以再坑一把浮梦。地府这么无聊,有人能提供玩头,可是难得。
浮梦小声抗议道:我又不是玩具。
判官打圆场道:走吧,大人在等你。
浮梦心中一咯噔,脸色瞬间苍白:我,我就被梦魇拉下来的,我自己就能回去,不用去见大人吧!
判官也不与她多话,只是做了个手势道:请。
浮梦只得跟着判官往前走,身后传来勾魂使者压低了声音幸灾乐祸的笑声。
浮梦看着自己手臂上缩成一团的黑色梦魇,暗自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浮梦对阎王殿并不陌生,以前乱吃梦的时候,咬过不少将死之人的梦魇。人在临死之前,心中执念往往力量最强,这样的梦魇最能吸引食梦貘。
梦境之门关闭,还在梦境中的食梦貘便会跟随灵魂来到阎王殿。阎王一看,便知道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施法将梦境之梦开启,让浮梦乘机逃出来。
死人是没有梦境的,这便需要阎王灌于一线生机,一刻复生一刻睡着一刻苏醒一刻死去。
对阎王来说,需要不少法力。
浮梦也知道自己给阎王添了不少麻烦,阎王每次都会板着脸给她些任务去完成。承了地府的情,就得想办法回报,免得成孽。
虽然浮梦也知道阎王的心极好,但是也免不了会怕。
就像学习不好的学童永远会害怕教书先生是一个道理。
浮梦站在殿前,低着头:见过大人。浮梦停了片刻,又补了一句,好久不见。
阎王头也没抬,开口道:嗯,是挺久没见了。今儿倒是挺有闲情逸致,有空来我这一趟啊。
浮梦硬着头皮道:我不是故意的。
阎王板着脸道:若你是故意的,你现在还能站在这?
浮梦敢怒不敢言。她手中的黑影却没打算这般罢休,一直在她手臂上下窜,可这是阎王殿,她也不敢放肆,就像个扭动的黑影,看起来诡异非常。
判官看着这诡异的沉默,故意咳嗽了一声:大人。
阎王看了他一眼,似是才想起来道:你怎么突然来地府啊?
浮梦小声道:我真不是自愿来的。
那梦魇迅速收紧,勒得浮梦一疼,浮梦只得道:来找一个人的半副魂。
梦魇在缠着浮梦的时候就把一些事告诉了浮梦,最重要的便是,红叶儿身上缺了半副魂。梦魇的存在是她用自我执念补全了自己的魂,而真正的半副魂,飘落在地府里。所以梦魇才看准了浮梦的能耐,拉着她来这地府一趟,让她把红叶儿丢失的半副魂找回来。浮梦吃过的梦成百上千,却没想到自己油田,居然会被梦魇摆了一道。
阎王看着浮梦手中的梦魇,板着脸道:身为食梦貘,你遇上这等梦魇直接吃了不就好,居然会被梦魇挟持,真是前所未闻。
浮梦哭着一张脸:我本来要吃的,这不是没想到有这后手等着我,所以才中道了么。
阎王把手中的笔一放,口气严肃:这就是学艺不精!
浮梦只得低头:大人您教训的是。
阎王一看她态度还算良好,便转头看向判官道:这梦魇什么来头?
判官早已查清楚了,拱手禀报:醍醐城红家大院的红叶儿。
哦。阎王应了一声,她这半副魂丢了也挺久了,这会居然能被你碰上,也是难得。
浮梦听得奇怪:丢了挺久了?
判官接口道:她娘亲去世的时候,她这半副魂就跟来了。一般魂若是丢了,阳间的起个法事召回去便是了。可她自己在阳间的肉身和剩下的魂却全然没觉得自己丢了魂,这半副魂既不能转生,也不能回去,便游荡了这么久。
浮梦明白过来:我还以为这半副魂才丢了不久,原来从别人看不见她那刻开始,她便丢了。
判官道:若要她回去,你行个法事,招个魂就行了。
浮梦连连点头应下:这容易,那我这就去。说着浮梦就要转身往外走。
等等。阎王突然扬声,浮梦怂得收住了脚,乖乖地转回身: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阎王道:老规矩。
浮梦心中哭丧,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大人您直说。
阎王对着判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判官把手上的纸递了出去:就是这个人。
浮梦心不在焉地瞟了两眼,却突然停住,神色也严肃起来:大人,这个人……
阎王道:去吧,和你这也算同一桩事。
浮梦行礼:领命。
判官站在浮梦面前道:我送你过去。
浮梦点点头,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梦魇道:你去炼梦炉里呆着,等我办完了事,会把你送回去。
说着浮梦从怀中拿出了炼梦炉,那梦魇像是听懂了浮梦的话,离开了浮梦的手臂,变成了黑色的一团,钻了进去。
阎王看着这一幕,轻笑一声道:这梦魇也是听话,不怕你骗它进去,一口吞了。
浮梦挠挠头道:大人真是说笑,这梦魇又吞不得。
阎王点头:不错,还能知道这点去吧,早去早回。
浮梦小声嘀咕:要是能回去,我也不会回这啊。
判官的袖子一挥,浮梦便化成一个小光点,消失不见。
判官撇了一眼蹲在角落看热闹的勾魂使者,又看了看坐在殿上假装很忙的阎王,叹了口气道:你们能不能别总逗她?
阎王一本正经道:我和她师父又不熟,再说了,我可没受到托付。
勾魂使者在角落里笑得极轻:我也不熟。
判官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不再与他们相辩。
判官把浮梦送去的地方,是一个人的梦境。
梦境与地府相连,当一个人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那他的梦境和地府的联系就越容易。
这个人是当初和红叶儿娘亲有私情的人。
浮梦并未在叶儿的梦境里见到这个人,大抵是因为当时叶儿的娘亲已经被禁足,不能再于外人相见,何况还是那个和自己有过私情的人。
梦境里是红家大院,这个人身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衫,眉目清秀却弱气,透着一股病弱的味道。
当时他是被留在红左门帮忙看孩子,料理琐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