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换好工作服下了楼,正巧遇见瑜晓惠那区的包房里走出一个年青的男人,瑜晓惠跟随其后,那男人品貌看似端正,面上对瑜晓惠挂着友好的笑容,瑜晓惠正对着人家笑得甜美,露出她那两只小梨窝,我心想,糟了,她怎么能在陌生人前那样笑?那样笑的话,很容易让人想要伸手去捏她的脸,果然......那人走时伸手捏了她那肉嘟嘟的可爱小圆脸……
而后,瑜晓惠害羞似的低下了头,转身回包厢收拾去了。
我牙痒痒地看着那男人得意地走出了dreambox,自己正要去找瑜晓惠问个清楚,总得提醒下这小红帽,可别让她遇上了大灰狼,总觉得来这的人多数是狼,当然,除了季源琛,他毋庸置疑是个好人。
刚步下楼梯,正遇上领班端着盘子送酒水到客人包厢,看到我时,那脸色暗沉,想来我迟到这么长时间,胡月又请了假,这不,领班都亲自伺候客人了,那么大个人,平日那架子端得大,现在让他端盘子,他能不生气么?我暗自提前舒了口气,打算端着厚脸皮给他骂一顿,听说骂人的人常常因为气急而容易内伤,而被骂的人如果心态够好,皮够厚,左耳进右耳出,便不算是输。
“都这么晚了!你他妈的还来干什么!不如在家洗洗睡了!”他怒吼说,那俯视人的姿态,几乎是要将人踩在地上的,好不留面子。
“对不起,老大,我临时有事,所以迟到了。”我仰着头道歉说,语气诚恳,姿态没低,心下冷哼一声,待哪天老子不干了,老子便等在这人下班的路口,将那麻袋往他头上一套,让他尝尝铺天盖地的暴雨梨花拳。
“不要以为你让娜姐说一声,就什么事都可以不追究了,这个月,扣你200块!还不快滚去干活!”
我一惊,“扣200块?”回了神,只得谄媚一笑,这次姿态真正放低了些,“老大,我真的知错了,这钱能不能不扣?我以后绝不再犯!我保证!”树了两手指立誓道。
谁知那领班姿态不减,冷哼一声,将那盘子扔到我手里,蔑视了眼背身走了。
虽则这200块扣了实在心疼,但是好在一个晚上的打赏就能拿回来,于是端着盘子,快步去了包房,“啊啊啊”了几下活动了笑肌……
第二日,醒来时,躺床上一看时间,已接近正午!错过了一个上午的课程,这课程错过了便就错过了,倒也无关紧要,只是,瑜晓惠今日竟没叫我起床!!
独自去校食堂,没滋没味地吃完了午饭,进了教室时,才发现瑜晓惠并不在座位上,且半点痕迹没留,想来,她上午也没来过教室。
瑜晓惠不在,我在这教室里便是一个独立于整个世界的个体,无论是下课时的喧闹,或是上课时的窃窃私语,都与我无甚关系,浑浑噩噩熬过了半天的课程,而后赶着去dreambox。
学校不见瑜晓惠,她上班倒是来得挺早,刚换好工作服下楼,她已经在那干活了,看上去神采飞扬,见到我时,那笑容正甜。
“旷了一天的课,你还笑得出来。”我抱着手,往她面前一站,打算好好数落她一番。
“我约了朋友出去玩了。”她支吾着说了句,低着头,看上去心虚。
“朋友?哪个朋友啊?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旷了一天的课啊!”我继续管教。
“旷一整天,和旷半天,有什么区别,五十步和百步而已……再说了,你不也常常旷课…..”她继续支吾,声音不大,竟还言之凿凿。
“这当然是不一样!常常旷半天课的人是我,尽量不旷课的人是你!你现在破了无良记录了,当然不行!”我腰杆挺得直,一番话,也言之凿凿,义正言辞补充:“这是规矩!”。
她抬眼瞧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嘀咕:“小悠,你好矛盾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感觉。”
“我,我……”本打算继续说教,却是半天想不出词来,想来我这人,本就是个矛盾体,自己无良可以,她就是不行,兴许怕是自己带坏了她,多少得负点责任,于是,无言以对,只得举起巴掌,以武力威慑,“都说了这是规矩,我定的!我一巴掌呼死你!看你还敢不敢旷课!”
我那巴掌举的老高,瑜晓惠缩着肩膀,往后移了移,这时,余光瞥见从楼梯上走下的白色身影,我抬眼看去,叶孝卫正看着我,面上淡淡,嘴角微乎其微地抿了星点弧度,以极其淡然的无声笑容来表达对我这行为的不认同,想来,他定然觉得我在欺负瑜晓惠这老实人,并不知我只是在给她上一课而已,只不过用的方式是武力,我只得放下了举得高高的巴掌,略觉尴尬地轻咳了咳……
一直到那白色身影离开,瑜晓惠怯怯地笑着说了句:“看来,你也有怕的人……”,她说完,我冷眼瞪她,没等我再发作,她便跑了。
我望着这璀璨之地,一阵莫名,“我怕叶孝卫?笑话!不过是怕被误会自己在欺负人罢了。”自言自语完,暗自笑了笑,径直去了自己的包房那,扫地,擦桌子……
下班时,出了大门,正往公交车站走,一辆黑色奔驰车闪亮停在了我旁边,车窗放下时,季源琛在里面伸着头和我招呼:“下班了?”
“季大哥?”我惊喜地叫出了声。
他笑容看起来亲切和顺,还稳重端正,且这车,优质朋友啊。
“你平日都这么晚下班?”他微笑着问。
“是啊,我勤工俭学,没办法,不像你,为了忙事业,弄到这么晚才回?”我笑着说,话说得足够客气,也不算生分,像是提早进入了社交的生活。
“我有些应酬所以晚了,最近没空去你们店吃面,改天空了去。”
“别人去dreambox那是为了找小姐、找乐子的,就季大哥只为了同我这服务生聊几句,顺道吃碗面。”,我笑着说,他后面等着的车子按了喇叭,“随时欢迎,那季大哥再见。”说完,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走开了些替他的车让了路。
“对了,等下……”他忽然叫了声,我顿住了脚,回头看过去,他似想起来什么,在车里翻找了下,这才从翻盖盒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压岁信封包,笑着递给我说:“新年快乐。”
我没反应过来,愣着接在了手里。
他又说:“本来想过了年回来就给你的,但是年中积压了不少工作上的事,所以耽搁了,不介意吧?”
“哦,没事,只是这个…….”
我没能明白这红包是个什么意思,记得以前,每年我奶奶也会给我一个红包,我那时是一定要拿的,因为喜气,我妈说长辈的压岁红包不拿倒是很奇怪的。只是这个,难道是压岁钱?
正思考着,他笑着说了句:“改天见。”
望着那大奔消失在远处,我拿着这红信封,一瞬间的茫然后,掂了掂,这有些超过了预期,本打算与他慢慢磨合,比如:谈酒论人生,而后他便觉得我是个有趣的人,大家成了交心的朋友,之后,我在这社会上混,便有了靠山了,没曾料到......我将那红信封往空中一抛,又接在手里,暗笑:这好处…...竟来得猝不及防、如此之快!
“小悠。”一个声音叫了我。
我一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红包藏在了身后。
抬头朝那台阶之上的人看去,笑着说:“小卫,你还没走呢,你下班不应比我早吗?”
眼见他从那台阶上走了下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后,手中的红包攒得紧紧,莫名一阵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走近了,站在我面前,昏黄路灯映着他的脸,淡淡温和,我咽了咽,仍旧有些心虚。
“你手上拿的什么?”他像是随口一问。
我快速地答:“没什么啊,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我灿烂笑着,越心虚,越笑得灿烂。
“小悠,你有没有什么事?”他淡静地问,目无波澜。
“没事,能有什么事!我正准备......下班呢。“我笑着答。
他只看着我,没再说什么,面上仍旧看似温和。
我愈发不自在了。
半响,那嘴角方露出淡淡如水的笑意,抬手轻拍了我那肩膀,“没事就好,我先走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昏暗里,长长松了口气,从身后拿出那红包,那红色愈发刺目了,瑜晓惠没说错,看来自己真有些怕他,只因他那性格,洁身自好,一清如水,他如水,我如火,火能不怕水吗?只是,我这没偷没抢,干嘛要怕他?前后一想,觉得自己这一阵心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曾多少次幻想着这天上能掉下一叠人民币来……
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天回到宿舍后,我躺在床上,从枕头下掏出那红包左右地看,久久不能入睡,仿佛自己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局促且兴奋着,这从天而降的红包让人兴奋,只是,叶孝卫那温和淡淡的目光,让人难安,于是,又是一个彻夜难眠……
过惯了白日上课,晚上上班的日子,连这春日的温和阳光也觉得刺眼。
到了教室时,瑜晓惠的座位仍空着,且自昨晚下班便没见着人…..于是,又不安地撑过了下午的课程。
......
dreambox大堂传来争吵的声音,我刚下了楼,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于是,便放慢了步子,往那争吵的现场看去。
那穿旗袍的小姐妆都哭花了,娜姐和领班也在,她两只熊猫眼还挂着两条泪沟,看着模样瘆人又可怜。
只闻她哽咽着说:“凭什么当那么多人面说老娘不是处女!好像他很金贵似的!不过就一开车的司机,天天开着政府官员的跑车冒充高富帅!我不嫌弃他就不错了!他还嫌弃起老娘来了!他老娘要是处女能生出他来!!”
我暗叹这女的骂人也忒难听了点,连带着人家老娘都问候了,这是我不喜闻乐见的,我鄙视地摇了摇头正要走,只一瞬间就觉得不对了,猛地想起那“处女情结”的男人,这说的,该不是瑜晓惠的那个客人朋友吧!!
正心中沉沉思索着,领班走了过来,半分冷眼半分蔑视地瞟了我一眼,然后从我旁边走过时说了句:“南小悠,你来一下。”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一个包厢。
“你跟瑜晓惠是同学吧?”他冷冷说。
“是的,她怎么了?”我愕然问。
“你告诉她,让她明天不要来了。”
“瑜晓惠只是陪那客人聊了几句,没有怎么样。”我替她辩解道,实则心中已隐隐觉得她和那男人定然发生了些什么,只是越这样想来,越是不安,只望着她现在安然无恙,不被人欺负了才好。
面前那坐着的人继续说:“你们这些服务员跟客人怎么乱搞,我不管,能抢走小姐的客人是她比人小姐有本事,你不是也挺有本事的嘛,我让她不要来了是因为她旷工了,不怪她有这本事,你想太多了,出去干活吧!”
他一番冷嘲热讽的话说完,我本来端着的客气、礼貌瞬间绷不住了,我没出去,只站在那怒眼看他,按照自己以往的性子,此时应该一拳招呼过去了,但是这一阵子以来,我已习惯了忍耐,可是我不服,且仍愤愤不平着,却又没到冲动的程度,我比高中时能忍了许多。
那人兴许是被我怒冲冲的眼神看了有些不自在了,放下了二郎腿,没等我出去,自己倒先一步拉开包房的门走了。
我站那吸了口气,心中越发烦闷,松手将那拖把扔在了地上,自己像泄了气的球,垂头丧气将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想当初离家时,正觉得天地高远,任我自在而飞,现下离自己想要的自由愈发的遥远,反倒四面南墙,处处受限,只是不知,是这世界本就如此,还是自己被什么捆绑了,总难以挣脱。
瑜晓惠的事让人不安,甚至那季源琛给的红包,也让人不安……
想那红包,拿了也就拿了,偏偏遇上了叶孝卫,便成了心不安、理不得的事,于是,愈发烦闷了。
下班时,门口遇到两个接待的小姐正对我意犹未尽地笑,那笑容新鲜,好似看什么奇特动物似的,我刚来这时,看到这些打扮的妩媚、风情万种的小姐们,也似这种看新鲜事物的眼神去看她们,现下,她们看我倒比我当初看她们更加新鲜,蓦地有一种自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观众,甚至更早以前,觉得自己自由得像是坐在云端,俯瞰这璀璨繁华之地,不知不觉中,竟忽然成了这台上的演员,感觉不自在极了。我并不想去理会那些奇怪的眼神,径直出了大门,快步下了台阶。
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忽而停在眼前,季源琛从车里潇洒走出,笑着迎过来说,“下班了?赏脸陪我吃个夜宵?”
“今天不吃面了?”我愣着问他。
他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自信洒然地说:“今天不吃面,上车,请你吃好吃的。”说完,一只手揽上我肩膀将我送进了车,我些许不自在但又无法拒绝地上了车。
昨晚本就是个无眠之夜,今日好不容易熬过了晚班,早已困倦乏力至极,我本该拒绝他这邀请,可是我为什么没拒绝?左右一想,仍是那红包的缘故,拿人手短。
车里空间宽大,豪华皮质贵重沉稳,与我一身休闲很是不搭。我将脚往里面挪了挪,稍稍往后靠了靠,重新调整了坐姿才轻松舒适了点。
他看我坐在后面没说话,温和礼貌地说:“这么晚了我也没考虑到你会不会太累,如果你想早点回去休息的话,我们下次吃也可以。”
我见他本来兴致勃勃,也不想扫了他的兴,更可况我人已上了车,既来之,则安之,于是笑笑说:“还好,不累,我习惯晚睡。”
我无法拒绝他,就像男人很难拒绝美女,可我不是男人,他也不是美女,我对他一开始有着些好奇,他比我大了许多,沉着稳重,我敬仰那些沉稳的成功男人,觉得够爷们,看着也舒服,可是敬仰归敬仰,我不欠他,所以我与他便是处于平等的位置,而现在的我,忽然比人矮了一截,一颗心软乎乎的,不懂拒绝,只莫名迎合。
路上他问我平日下班都干什么,我告诉他自己除了上班和上课,基本没别的事可以干,也没时间干,说完便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争分夺秒的日子,我竟过了这么久!
他关心地说:“小悠,你这样太累了,经常熬夜也不好,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可以与我说,能帮到的忙,我会尽量帮你。”
他话说得轻松,我听着除了安慰,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悠然又升了起来,他果真是优质朋友,而我,却不知该把自己放在哪个位置,是同他一起坐在台下看戏,还是自己演给他看?隐隐觉得矛盾的沉重,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他话,只笑了笑沉默了。
路上他兴致勃勃介绍说我们去的这家餐厅,是他朋友开的,有烧烤、有甜点,二十四小时营业,环境也雅致。
“听起来好像不错。”我干干笑着附和,心中的自己正云里雾里漂浮着。
我们到了那家餐厅时,老板笑盈盈出来和他打了招呼,也对我礼貌问好,而我站在他旁边,愈发觉得不自在,脚底像失了力量似的,整个人无处安放。
老板安排我们坐在了一处后花园的双人桌,环境的确如他所说那样雅致,因是凌晨的缘故,整个餐厅就我们两人,我们也没说很多话,冷冷清清地吃着,我轻轻挑了一勺甜点,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整个,然后冲他笑笑:“好吃!”。我大约笑起来是极傻的,或者,极谄媚……因为笑完之后,心里顿时落了空,一阵莫名的汗颜,还有,突如其来的清明。我从那座位上起身说了句:“太晚了,我得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课,还得上班。”于是,快步逃离了餐厅,奔向了外面昏暗的马路,看着那路无边际地伸向了黑夜里,我便朝那寂黑的地方奔了去,仿佛,只有置身于这黑夜当中,无休无止地奔跑下去,才觉得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