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 11
作者:凌朵尔      更新:2020-02-28 09:59      字数:2253

欧阳论思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注意到淇滺已醒。

淇滺睁大眼,仰望那青年沉思的面容,宁谧似一片笼罩于湖面的蟾光,便觉一颗心也在那湖面上舒展,这段时间一直如影随形的空虚和忐忑,竟有消退之势。

等欧阳论思的身体略一动,垂眼对上她的目光时,她已盯了他小半个时辰。欧阳论思竟也毫无突兀感,只是眼神更柔和,并轻轻抚平她因灯光照耀而微皱的眉心。

他笑笑,说:“你一点都没变。”

淇滺竟像听懂这话似的,也露出乖顺的笑容。

欧阳论思的笑里便夹了点难以捉摸的忧虑,好似一件努力控制良久的事,终于迈着温柔却难以阻挡的步伐,优雅地踏过心里那条界限。

他又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淇滺点头:“好。”

欧阳论思解释:“我的家,王宫附近,离这里不远。”

淇滺再次点头:“好。”

想想,又说:“不过,我要回去对君瑟说一声。”

欧阳论思不语,垂眼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喜欢楚先生?”

淇滺愣住,不可思议地笑问:“什么?”

欧阳论思跟着愣住,大惑不解,但见淇滺绝无忸怩隐藏之色,困惑的同时,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喜悦,笑容跟着明亮起来,轻快地说:“好吧,我送你回去。是该打个招呼。”

说完放下淇滺,往另一个角落走去。淇滺这才注意,他们正呆在一间四面密闭的石屋,宽敞无比,里面布置一些奇怪的陈设,她几乎全没见过。

欧阳论思回来时,在淇滺面前放下一套崭新的衣裙,便背过身去。淇滺面上红了红,遮遮掩掩地换好衣服,刚下床,突觉眼前一黑,立刻被欧阳论思扶住。

不适感消失时,她已被欧阳论思横抱在臂上,穿行于一条隧道中。

两人刚走到日头下,就看见前方候着的楚郁鞅。

淇滺小声说:“放我下来吧。”

欧阳论思却跟没听见一样,径直抱着她往楚郁鞅方向行去,淇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抱着她的手臂,貌似还收紧了一点。

她心里一哆嗦,不敢抬头,却也并不想反对。

突听楚郁鞅道:“多谢欧阳公子照顾。”话音一落,再抬头时,竟已在楚郁鞅手中。她吃了一惊,转头看欧阳论思,眼底也有淡淡的惊异之色。楚郁鞅却像没注意到,低头认真审视淇滺一番,由衷赞道:“很漂亮,很适合你。”

说的是她身上的新衣裙。

淇滺紧咬下唇,心跳如捣鼓,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找一堆沙子,将脸狠狠埋进去。万般无奈,只能转过脸,求助似地看欧阳论思。

欧阳论思了然,却只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言语,楚郁鞅已接着说:“公子辛苦一天,不敢再多叨扰。”说完便转身。淇滺一呼一吸间,再从他手臂旁探出头,竟已不见欧阳论思的影子。

她面色涨红,眶中眼泪打转,狠声道:“放我下来!”

楚郁鞅只盯着前方的路,不发一言。淇滺还想再发怒,心里不知怎的,又是一哆嗦,还伴着抽痛,一句话被卡在喉咙口,发出“啊”一声轻响,楚郁鞅置于她胳膊上的手指就多用了一分力,微麻感蔓延开来,她更加难过。

很快就到了他们的居处,进到卧室,大盆热水已准备妥帖,淡淡的草药香味四处弥散。淇滺突然想到什么,惊叫道:“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她已坐在宽大的木盆中,身上仅着贴身内衣。她别扭得想死,嗔怒地去看楚郁鞅,却发现不知何时,房里只剩她一人。她狠狠一跺脚,溅起长串水花,暗道,简直不可理喻。

浸了草药的热水极舒适,淇滺像陷进一团温暖的棉花中,很快就哈欠连天。昏昏欲睡之际,突听门外传来笑语声。仔细一听,有楚郁鞅的声音,另夹着一道娇媚婉转之声,竟是陌生女音。

淇滺一惊,匆匆忙忙跳出浴盆,潦草擦拭一番,套上外衣,也不顾一头乌发还在滴滴答答淌水,便冲出门去。

庭院中的两人听见动静,一齐转身。

淇滺愣住。只见楚郁鞅身边立着一名高挑秀丽的女子,柳眉丹唇,肌光胜雪,娇丽如虹,却又温莹似水。最精彩的是一双修长妙目,精朗似落进寒潭的星辰,却又盈着一汪流转的水色,只看一眼,便觉其中千般风华万般柔情览之不尽。

她与楚郁鞅站在一起,一个华美,一个清疏,一个流光溢彩,一个风轻云淡,便如一动一静,一扬一敛,竟有说不出的默契之感。

她双眸在淇滺脸上停了片刻,淇滺的目光就已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半垂下眼帘,只看着面前两人的衣襟发呆。

突听她含笑问楚郁鞅:“君瑟,这就是你提到的养女?”

楚郁鞅亦是微笑着回答:“淇滺,快十五了。”

她又打量淇滺片刻,笑得更灿烂:“君瑟,你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竟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楚郁鞅却微微叹口气,道:“其实七八分长相就够了,女孩子美貌太过,总会让做父母的多操一份心。”

他们说这些话,就好像没意识到讨论的对象就杵在对面,或者他们觉得,那对象只是座毫无意识的石雕。

淇滺的面色由赤红变成惨白,只觉他们的笑语里含了数把无形利剑,瞬间将她的衣裙挥成万千碎缕,任她一丝不挂地立在他们面前,供他们审视和嘲弄。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是……”

楚郁鞅立刻介绍:“哦,一个故人,楚苓。”

淇滺还欲再问,楚郁鞅突然说:“一出门沿小路直走,第一个路口左拐,过两个路口。”

淇滺茫然地“啊?”一声,不知他所云。

面前二人均粲然一笑,楚郁鞅接着说:“啊什么啊?不记得了?欧阳公子的住处!”

淇滺这才醒悟,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凉水,欲哭无泪。

楚郁鞅却认真起来,嘱咐道:“我们在这药王谷,算秘密客人,不能被外人知晓。千万记住我说的路,别跑错地方了。”

说完再看看天,催促起来:“太阳一下山,该变冷了,快去吧!”边说边打开庭院大门,指指小路方向:“离得近,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