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次苏幽仍没带我们回去，而是在一处废弃的采石场前面落了下来。
“这里……又怎么了？”我低声地问道。
苏幽指了指面前的山壁：“你看那面山壁！”
这……一片黑骨隆冬的我看个毛啊！
“用天眼。”苏幽又提示了一句。
我一拍脑门，运起了天眼，看了一眼，我就呆住了：“这……这是恐龙化石吗？好大的一个！它……它怎么会藏在山腹里？”
“它叫溪祖，是真正的妖王前辈，是上古异兽，已经生存了近三千年了。”
“三千年！”我已经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三千年。只可惜，它却做了这片山脉的山神，被授了神衹章册。它修为虽然无比精深，却不得寸进。反倒是受限于神职，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处理人类事务之上。”
“当年天地大变，它也曾动过心思脱离神道，重新修行。只是它自忖难以得道，就一直承了这方香火。神道永昌，按理说，它虽然修行停滞不前，但只要香火不断，也可与天地同寿，与仙人无异。只可惜四十余年前一场剧变，当世灭神，香火齐断，溪祖也就此陨落，尸身被封在山中，与群山化为一体。”
“后来，我见此地采石，即将破坏溪祖之身，便出手将工厂惊走，这地方也荒废下来。只要溪祖真身不毁，也许终有一天，它还能复活，只是……”苏幽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是在嘲讽，也可能是在怀念。
我轻轻地退了一步。
现在的苏幽，太陌生了，也冷漠的……让人可怕！
“所以，世事无常，命运两字，谁又能堪得透？只有掌握在自我之中的命运，才是真正的命运。”
这话不是苏幽说的，而是一直站在旁边当背景墙的孙老头说的。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下，正想说话，但这时苏幽的风又架了起来，我要说的话也就咽回了肚子里。
这次我们飞得更远，一直在天上吹风吹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才落了下来，以苏幽的速度，只怕已经飞出去了上千公里。
这次落下的地方，居然是一座小小的神庙，这大晚上的，小庙香火倒是非常旺盛，时不时就有步行的，骑着摩托车的，甚至还有开车的人路过，恭恭敬敬地给小庙上一柱香。
我抬眼看着这个只有十平米不到的小庙——比苏幽那个大仙庙小好几倍！然后就在门头上看到了几个大字。
齐天大圣庙！
我类个去，这……这，难不成齐天大圣孙悟空是真实存在的！
我蹬蹬蹬连着退了好几步，这时苏幽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这并非是你们所想的那位孙大圣，此庙供的主人，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猴妖而已。”
“这个猴妖，也是你的朋友？”我试探地问道。
“不！相反，它还是我的仇人。”苏幽脸上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地说道：“此地香火旺盛，已经凝聚了一丝灵性，你可想看看神灵真相？”
我猜不懂苏幽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现在的情形，就算我摇了头，苏幽肯定也会把那个劳什子的齐天大圣召出来的吧？
这次苏幽连手都没有挥，她的双眼绿芒一闪，一点红光就从小庙那个泥像中飘了下来，在我们身前化成了一尊威风凌凌的神衹。
黄金锁子甲！凤翅紫金冠，藕丝步云履，如意金箍棒，跟电视剧里的孙悟空造型，一模一样！
还他喵是六小龄童版的！
如果要是被旁边的人看到，说不定真要惊呼一声，大圣显灵了！然后纳头便拜。
只不过这一幕也只有我们几个能看到，旁边祭拜的人一无所察，还是对着那个泥雕木塑磕头不已。
只不过这个大圣空有躯壳，却没有神智，根本就没有齐天大圣那种威风凛凛的气盖，反倒是双眼空洞，连声音都是机械化的：“你们喊我干啥子，干啥子！”
这声音非常怪异，似乎是有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混合而来，听得我皱眉不已，而且他说话的方式，更是土得掉渣，倒像是田间地头老农的回应。
苏幽说她跟这个猴妖是仇人，但这个奇似孙大圣的猴子出来后，却仿佛根本不认识苏幽，这……很奇怪！
我望向了苏幽，等着她的解释。
“果然，只是香火催生的一具空壳，只怕连回应信徒的能力都没有。”苏幽轻轻叹口气，又是一挥手，那个孙大圣毫无反应之力。倒着又飞回了神位上。
只是它也不见一丝恼怒，面色空洞，反倒是又化成了一道红光，回到了神像上。
“只要能一直享受香火，数百年后，它终究会成为真正的神灵的。”孙老头低低地说了一句。
“神灵？不，按你们人类现在已经做出来的东西来说，它只能算是一个机器人，一个人为编出来的……”苏幽突然卡了壳，她转向了我，整晚上都冷漠如神佛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我瞬间觉得，我认识的那个苏幽又回来了。
“你是不是想说，代码，程序？”我反应极快，马上就意识到了苏幽想表达的东西。
“对对，就是这个，没有神智，只能按着无数人类希望它去做的方式来行事，就像是一个死板的程序。”苏幽连连点头，终于又露出了一丝少女才有的娇俏。
也许是刚才的气场瞬间破裂，我都觉得苏幽这会说话正常了不少，脸上也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你可知道，为什么为那个猴妖而立的神位，却生出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媳妇儿，你就别吊我胃口了，直接说了吧！”我这会没了刚才那种强大的心理压力，说话又轻松起来。
“苏幽没搭理我，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个猴妖虽是妖类，却跟当年的时雪一样，居然要立志除妖，扫平世间一切牛鬼蛇神，视某个伟大之人为偶像。它当年也发现了我，认为我是假借神灵之名为祸人间，就一心想要除我。”
“只是它却不像时雪，交手之后，我们却成了朋友，这个猴妖却是个死脑筋，明知不是我对手，却死缠烂打，一有机会就要想办法偷袭我。”
“而且尤为可恨的是，这猴妖身法奇好，虽然不是我的对手，但我却根本抓不住它，每次都被它一击遁走，我当时真是恨透了它！”说到这时，苏幽也是满脸的怒火，显然，当年那个猴妖给她造成的麻烦绝对不小！
要知道苏幽都被军队用大炮差点炸死，提起军人，脸上也没什么恨意，但一说起这个猴妖简直都要咬牙切齿，可见她有多痛恨这个猴妖。
“猴妖曾说，它已经得了偶像战术精髓，一定会将我斩去，还当地一片朗朗乾坤。我被它骚扰得烦不胜烦，甚至于差点坏了修行。盛怒之下，我就拼着身受重伤，终于把它抓住。只不过那猴妖也确实了得，居然在此情况下，还能从我手中逃走。”
“不过它也中了我的妖毒，一身妖力十不存一。再无力对我产生威胁。我养好伤后，就打算找它报仇，只是后来，我并没有下手。”
“呃？你为什么没下手？”我忍不住问道。
“只因为，它确实是个滥好人……不，是一个傻到可爱的好妖怪。”苏幽的脸上又露出了淡淡的嘲讽：“猴妖受伤之后，就觅深山潜心养伤。但是后来，它见山中人生活穷苦，居然开始在暗中偷偷帮助那些穷人。它为那些山民开路，浚河，种植，守山，甚至还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妖力，为病人解除病痛。”
“我去寻仇之时，猴妖其实已命不久矣，处在弥留之时了。就算是我不动手，它也没几日好活了。”
“自此我便一直隐在山中，看它去做这些可笑的事情。十天之后，猴妖妖力耗尽，居然连自己身形都无法隐藏，暴露在人群之群。于是人类就把它当成害人的妖怪，一路追打，而那个猴妖，在临死之前，居然还用仅有的一点妖力，去治疗一个被自己人误伤的村民。”
“这帮村民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于是给猴妖收尸，还为它立庙。但这个猴妖妖灵都已经散了，神庙虽然为它而立，拜的却是一个与它无关的神仙。我只是可惜，这个猴妖帮助人类一辈子，却反被人类打死，甚至死后连它的名字都没能留下来，它当年无私帮助人类时，可曾想过这一天”
我这会早就听得心情激荡，想都没想就大声说道：“也许它想过，但它不在乎，苏幽，你根本就不懂，它是一位真正的……”
没等我说完，孙老头突然出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林涛，别说了！”
我莫名其妙，正待发问，但苏幽这时又开口了：“不，我知道，而且这样的人我见得很多，他们都是愚善者。你可知道，猴妖帮了村民这么多，这些村民又是怎么样的结果？”
不等我回话，苏幽自顾自又说：“他们依旧是贫困，猴妖死了不久，它开的山道就已经成了小径，疏通的河流淤塞不通，山间的山地也再种不出足够吃的粮食。一直到后来，山外的人类过来，为山民授课，引他们出山，为他们修路，助他们工作，山民的生活才好了起来。猴妖把自己累死都没做到的事，山外的人却引诱着山民自己就完成了。这个道理其实非常的简单，你应该能懂，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与渔。”
紧接着，苏幽又转向了我：“林涛，我观你最近的行事，与这个猴妖区别不大，如果你一意孤行，你的后果，也不比这猴妖好上多少。”
我有些不服气，刚想开口反驳，苏幽又开口了：“林涛，如果你死了，能记住你的人，只有你的父母。你的精神传不下去，你的事迹也无人知晓。正如这个猴妖，除了我，谁还知道它曾经为人类做过的事？甚至连这些香客，都不再知道这座神庙的来历，他们是因为此地香火旺盛，跟风而来。”
我很想说我做什么是我乐意，你管不着！
但我却无法说出口。
很简单，我又不是傻子，苏幽行事虽然让我摸不着头脑，但到了现在，我也回过味来了，她是在想办法引诱我向道，用心修行。而到了现在，我才考虑起了以前都没有考虑过的一件事。
我只是个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但苏幽如果渡劫成功，就再也没有寿限之扰。
我虽说已经跟她结为夫妻，但如果这么一直过下去，我只能成为她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我真的要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吗？
绝不！
但是……我只得了半部传承，要怎么才能修炼啊……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又看向了孙老头，却发现孙老头魂不守舍，表面上他两眼一直盯着那个神庙，但实际上，他的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孙老头今天晚的表现……似乎也很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