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北门的路途显得异常漫长,坐骑迈出一步,罗森的眉头就紧皱一次,雨水夹杂着雪花又重临大地,队伍中的火把摇曳欲熄,他们驱马走过了七拐八弯的居民区,走出狭窄的居民区之后北门广场近在眼前。
“有埋伏!”话音刚落,马蹄声骤然慌乱一团。
罗森抬眼往广场看去,一溜骑兵伫立在水汽萦绕的广场周边,看上去已经守候多时,步卒手中的鸢尾盾是白头雕盾绘——费拉卓塔的家徽。
“冈隆-费拉卓塔”身侧耷拉着手臂的莫亚沉声警告。
“丞相大人!”罗森艰难地夹着马肚子往前,“是我!”
对方的骑兵当中走出一骑,向广场中央踏出。
“罗森公子…”索尔有些担心,“这么做明智吗?”
“我还有的选吗?”老丞相与本特纳一向不和,希望这是救命稻草而不是绞绳,罗森的心理也没底。马儿向广场中迈步,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肩膀处向周身蔓延,他抓住自己的右手腕放在了马鞍上,以减轻右臂摆动带来的不适。
“罗森,我的老朋友!”费拉卓塔苍劲沙哑的独特嗓音透过雨幕向他打招呼。我们是朋友吗?朋友就以这样的方式截断我的退路?
“丞相大人,你是哪一边的?”索尔大声质问。
“你们当中哪一边都不是,我是站在北版子民这一边。”临近了之后罗森看清了对方的脸,锋利的鹰钩鼻在火把的照映下更显锋利,黑色的厚重罩袍直盖到马尾端,他没有拿着盾牌或者其他武器,只是手握缰绳。
“那你就应该放我们出城。”罗森试探说,身后的武士们磁啦拉排开。
“何以见得?”
“公爵大人已经死了,只有罗森公子才能拯救北版的百姓!”
“照此说来只有拜伦伊尔家族的人才能领导人民?”
“毋庸置疑!”索尔的坐骑不安地转圈。
“别忘了我十几年前曾经带着自己的军队涉险经过暗黑云带,而后安然渡桥:一旦时机到来,我也能带领北版的子民安然回到南部,”费拉卓塔带住马缰,转向罗森,“罗森公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北版的子民,与其让你的兄长流放,不如就此出了北门之后自行离开北版罢,至于马蹄镇,我想会有合适的人替你代为照管的,我会带领他们安然回到南部,你还有什么留恋呢?”他摊开手,“你的身份?恐怕是留恋你现在的身份,取代你的兄长成为领主?这可与你一直秉承的信念背道而驰啊,不过要真如你所想的那样,你能带领他们越过重重把守的暗黑云带吗?”他的嘴角扯动,笑脸狰狞,“忘了告诉你,暗黑云带最近打造了一支饿童军团。”罗森记忆当中熟悉的人都在今夜扭曲了,变得陌生而骇人。
饿童军团!带领北版的子民安然回到南部——这些话语让他的思维瞬间凝固了,这只老迈的雄鹰隐匿在密林当中,现在,他从林中振翅而出,向他早已盯上的猎物伸出利爪。他利用本特纳除掉自己,甚至父亲的死十有八九脱与他不开干系。现在北版的东部看起来像是本特纳当上了领主继承爵位,但本特纳的懦弱与暴戾无不显示权力的走向——实际掌控者是眼前的这位费拉卓塔。他借本特纳的刀除掉了父亲,现在又要除掉自己。
从此人的言语当中无一不是赤裸裸表明他与暗黑云带有勾结,怒火在他的心中跃起,他的左手伸向了佩剑。
“安然渡桥?你到底是谁?”莫亚嘶声断喝。
“武士先生,不要激动,出了北门之后还有漫长的旅途等着你,留着力气对你有好处,”老迈的费拉卓塔收起笑脸,兜帽下的视线转向罗森,“马蹄镇已经被你的兄长接管,还有一点,不要怀疑任何一个能够安然渡过三索桥的人的身份,那里由食人巨魔镇守。”
“你是贝更斯家族的人?”莫亚追问。
“很意外,罗森公子的武卫对遥远的传说这么了解,但了解的显然还不够,食人巨魔可不仅仅宣誓效忠于博洛兰登,我的先祖曾经姓过贝更斯,不过现在我叫费拉卓塔!”
“有关于饿童军团的事情你应该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一个答案吧!”罗森拉出佩剑。
“噢…噢…公子放松,放松!鸟儿从马蹄镇回来之前我确实打算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但雪鸮救了你一命,马蹄镇已经被你的兄长掌控手中,你的武装已经解除,现在你只不过是一只被剔除毒针的蝎子,我还有理由除掉你吗?显然不值得,我不是个喜欢武力解决问题的人,”白头雕话锋一转,他靠过来他放低语调,“我之前说过我会带领北版的子民安然穿过暗黑云带,为此我也向暗黑云带提供自己可控范围内的的服务…”罗森的利剑出鞘,白头雕侧身拉马大声阻止,“听我说完!”
双方的人马紧张起来,白头雕向后方的卫队摇了摇皮鞭,示意一切正常。
“你背叛了你的人民!”罗森忍痛质问。
“暗黑云带只要贝更斯家族的人头,牺牲几个小孩换来的是整个北版子民安全回到南部,我没理由拒绝!”他再次靠近罗森宣布。
“安然接受你被流放的事实,我会还给北版的子民一个没有终年积雪的老特洛梅尔平原!”费拉卓塔向他保证,“现在,和平地走出我身后的这道门,否则我安排引诱本特纳追兵的卫队将会被发现,你觉得本特纳真的那么傻?请接收这个建议!”
“我的父亲…”
“是你的兄长一手策划的,我只不过是促成了你离开马蹄镇的这一事实,至多算是想借本特纳之手除掉你,而现在,我放你走…”
“你会害了贝更斯公爵!他可是博洛兰登大帝的血脉!与你同一个祖先…”
“我拯救了北版的子民!”
“希望暗黑云带真如你所说的放你安然回到南部,你这个叛徒!”
“我选择了北版的子民!”
“你背叛了你身上披的紫衫,背叛了你的血脉!”
“我现在身披黑袍,紫衫王朝和比斯巴曼王朝的荣誉已经留在史书的墨迹当中,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这于你于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走!”罗森的利剑伸向湿冷的夜空,他撕心离肺地咆哮着挥舞利剑。
“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漆黑如墨的旷野被城门切开,映入罗森的眼帘,这一走,他将四海漂泊,马蹄镇已经不再是他的归途。帕里-梅罗杰,他的血誓近武卫,那个骑射高超,沉默寡言的武士、善良的安比子爵、年轻的事务官鲁拉-佩雷斯、老而弥坚的治安官劳德-鲁普,昔日的同僚想必已经沦为本特纳的刀下鬼了。
卫队像泛着微弱光芒的尖刀撕开无边的黑夜,向西而行,身上的创伤被冰冷减去疼痛感,内心的创伤却像这无尽的黑夜折磨着罗森-拜伦伊尔。
“罗森公子,这是向西的方向。”索尔踢马跟上。
“去跟西里索先生道个别,希望梅罗杰和马蹄镇的兄弟们突出本特纳的绞杀,”罗森带了一下缰绳,“从此以后叫我罗森,我不再是什么公子!”
“在那之后呢?”
“东部的野人湾!”
“从海路绕过暗黑云带回到南部?传说暗黑云带的爪牙尖牙人在野人湾南部有一支舰队常年巡逻,”索尔望了望队伍后方,“你的母亲——多洛莉丝夫人怎么办?”
“那只是传说,”罗森警告,“他不是我的母亲,既然带上了她,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
野人湾在暗黑云带的东部尽头,狭长的野人湾在冬季往往结成厚厚的冰层,只要越过野人湾,登上对岸之后就是阿梅里老林,那里对于暗黑云带来说鞭长莫及,再往南便是四季分明,日照充足的老特洛梅尔平原。
艰难行走了大半天,破晓的曙光从远东地区的地平线越过伯恩利山脉倾泻大地,积雪在雨水的冲刷下融化了不少,溪流已经破冰而出,清澈而幽冷,队伍来到一片平地之后马蹄缓了下来,莫亚坠落马下。罗森艰难地用左手握紧鞍角,意图翻身下马,但肩胛骨的裂口似乎被撑开了,疼痛让他的左手是去了力量,像莫亚一样坠下,罗森禁不住惨叫一声。
“罗森,莫亚的血流的太多了,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一名武士查看了莫亚的伤势之后向他提议,罗森精神有点恍惚,索尔过来扶起他,在水溪边清洗了脸上的污迹之后他才恢复清醒,要命的是疼痛感更甚。
“罗森…让我给你们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吧。”多洛莉丝从队伍后方走来央求他。罗森不置可否,女人当做默许跑去给莫亚简单处理伤口去了。
简单吃了一些硬面包之后武士们扶着两人重新上马往南走,四处空无一人,惨白的阳光蒸腾着昨夜倾泻而下的水分。零星分布的雪松取代了浓密枝叶的哨兵树。
当他们来到出城后的第一个村落时,日头已经偏西,莫亚的脸色白得吓人,像被抽干了体内的鲜血一样被绑在马背上,气若游丝。
几座冰冷的石头房子伫立在低矮的山岗边,有几块耕地已经翻起了新土,还没有播下种子,村子寂静无声,连狗的叫声也听不到,更无炊烟。越过荒芜的山谷之后一位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农夫向他们迎来。索尔打马向前打招呼,随后农夫还算热情地将他们带入村里,整座村子他看不到小孩的身影,只有几个面黄肌瘦的老人和不多的青壮劳力。
莫亚的腋下被刺伤,肋部中了两刀,透过皮甲能看到流干血液外翻的惨白皮肉,农夫的女人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农妇,处理伤口显得很笨拙,莫亚不知是失去了知觉还是忍住剧痛,缝合伤口的过程当中没有一丝呻吟。女人打散一截麻绳,帮罗森固定了不停摆动的右手。
“这样能减轻你的疼痛,大人…”女人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谢谢你,夫人,”罗森感激,他靠在农夫家里唯一有靠背的椅子上,“你们…村里的孩子呢?”
女人没有说话,匆忙擦拭眼角之后提着木桶向门外而去,农夫走了进来,十指绞在一起显得很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大人,非常抱歉…原谅我妻子的无礼…小孩在去年走丢了…家里没什么能够招待您,稍后…”
“村里的孩子都走丢了?”
“是这样的大人,大部分是这样的。”
“没人管吗?”
“我们也多次…给治安官上报过,但似乎没有什么结果。”不难看出农夫对失子之事的彻痛。
“叛徒!”罗森想举起右手,最终剧痛阻止了他。
“啊!…大人…”
“噢,没事,感谢你和你夫人的悉心照顾!”
孩童的失踪没想到在马蹄镇之外的北版如此普遍严重,费拉卓塔将人族的未来卖给了暗黑云带,最终能换来什么呢?带着一群半老的人回南部?暗黑云带是由恶魔掌控的势力,罗森难以相信这么一群恶灵能够遵守交易的公平性,但现在的他,就如白头雕所说的,失去毒针的蝎子,对北版子民的命运再无能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