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话音一落,大地便开始震颤,像是来自大地深处的愤怒。索性这里仅是丘陵,不会造就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不过这动静却也够大了。
火儿惊的扑棱起翅膀,轻宵见她站不稳,一个扫尾便将她卷了起来。她吓得“唧唧咋咋”了一震,轻宵却丝毫没吃她的意思,它的目光还驻足在竹身上。
尘土飞扬,地底像是有无数的军团正向上冒进。“啵”的一声,土地一阵翻腾,一只带着腐朽衣物的枯手从地底冒了出来。
紧接着,“啵啵”声不绝于耳,连绵不绝的像是一只杂乱无章的乐谱,却又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声势。
“你......”藏着的那位不知是震撼还是怕了,已是说不出连贯的词汇。
“来时你可见过这里有其他生物?”竹冷冰冰道,“你也该拜会拜会这里真正的主人了。”
“养,养尸地?”
“你该庆幸我不是他们的主人。”竹漫不经心的说谈着,“这儿离养尸地也还差得远。不然,哪容的上你在这放肆多年?”
“你,你到底是何人?”
“我一早便说过,这儿是我家。”说着她一脚踹向那口已是开了盖的黑漆棺材,棺材应声而响,碎得四分五裂,萧何也得以从棺材中滚落。
“哈哈哈......”那声音见此又是大笑几声,只是笑声还未终结便戛然而止。
“我知他不是你。”蓝色的眼珠寒冰四射,“你当是在我哪位祖宗的身上待着吧?如今你宁愿肉身被吃掉也要附身在我祖宗身上,你可知后果?”
“被你猜到了又如何?”
“你能起来么?”女子望向萧何,朝他身手欲将他扶起。
从棺材里摔出后,萧何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将自己救出来的人会是一看上去身形单薄的女人。
这是什么情况啊?为何如今他遇到的女人胆子都是如此的肥?都是个顶个的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子能顶半边天么?
他愕然了。
“能。”他痴痴的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声,“外国人么?”
待一回头,他便吓了一跳,外面的人说话他虽都能听到,可是当见到眼前这条巨蟒时他还是不免被惊到了。当目光转到那只被蜷着的花鸟时,他更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那花鸟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仇视,仿若自己杀了它全家似的。
“你做了什么?”竹淡漠的望着他,“身上死人的味道如此之重。”
“呃......”萧何被问噎住了。
确实,僵尸也是死人。
现在敌我不分的,他可不想像之前那样被陡然追杀,易一灯是他忠实的队友,他暂时还不能卖。
“我说小娃娃,你弄这些个死人出来干嘛呢?不痛不痒的,给我挠痒痒都不够的。”
“挠痒痒么?”她似乎有了主意。
只见她突然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嘴里喃喃呢呢着无人能懂的调子,像是在颂着经文,又像是在喝着咒语。
大地的震颤愈加厉害了,矗立的整整齐齐的碑位一块块倾倒,顷刻间田野里响起“呜呜”的哀鸣声,那些死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地底爬了出来。大地也像个无底洞似的,不一会这片原野上便站满了从地底钻出来的尸体,新旧不一,残缺不全。
那些尸体像是得到了某种号召,整整齐齐的排着队朝这方走来,身体僵硬而生涩,每走一步骨骼便“咯吱咯吱”的作着响。至少几百多具尸体,一齐“呜呜”的喊着,“咯吱咯吱”的响着,场面壮观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萧何看看身侧的女子,又看看那巨蟒和七色花鸟,眼神再度落在一侧胡言自语的老哥身上。
“你是要找出他藏身的地方么?”这几日的见识,让他的思想发生了质的变化,在这种情境下他竟然也能思考起来,光是想想萧何便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知道?”竹一愣,蓝色的眼眸扫视一圈确认是他在说话才又道,“在哪?”
“外面的事我虽见不到,可是听得到。我记得,还有一个和他——”他指了指老哥,“和他一起的小伙子,那人去找什么宝贝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边闹得动静这么大,就算隔得再远川子定然也是能看见一二的。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不仅没过来,外面也竟然是一丁点关于他的声音也没听见。
这,就太奇怪了。
“呵。”她轻笑一声,仅仅只是想笑了,未曾带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你知道为何我不让轻宵送他出去么?”竹指的是老哥。
“他盗你家祖坟,你想吓唬吓唬他,这不很正常么?”萧何心直口快道,“其实我觉得你这处罚还是太清了些,要是我,我觉得让他疯都还太轻了。”
“因为已经没用了。”竹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到萧何以为自己听错了,恍惚间他又想到了在大叠山上那个突然开始追杀他的火儿。
萧何打了个寒噤,又抬头偷看了几眼她的眼睛,发现确实是很自然的蓝,心下才放松了些。“为什么?”
竹转过头去,目光深邃的有些可怕。“这里,是只有死人才能踏入的地方。”
萧何越发觉得心灰意冷了,不知为何他觉得面前的女孩并非在开玩笑,当身体埋在沙子里时那种莫名的归属感又再度充盈起回忆。
只有死人魂归故里,感受到大地的那一刻才会踏实,不是么?这便是入土为安的含义,所以,他是真的死了么?
不然,又如何才能在沙子里待上这么久还能呼吸顺畅的活着?
鬼,可是不用呼吸的。
“所以,他本就是个死人了么?”萧何慢悠悠的转过头去,直视着她那碧水蓝天的眼,他想要一个答案。“那你......”
“嗯。”女孩点点头神色略显落寞,“我是活着的鬼。”
“我也死了么?”
“不。”萧何已是听天由命的佛系代表人了,谁知她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入了道家的门。“我说过,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你是说我没死?”
“嗯。”
“可是,那……那他既然是死了的人,他,他的尸首哪去了?”萧何皱了皱眉,随后有些哆嗦的指着不远处的木桩,他是个正常人面对此情此景还做不到面不改色。
十具尸体、二十只手、二十只脚被钉的整整齐齐,就连地上那具剥了皮的血尸,尸身也找齐了。
难道,川子就是死去老哥的尸体?他才是那个真正死了的人?
“我说的话,你也当是听得到的吧?”竹放任着萧何自己思索着,她的焦点始终是在那个搅乱局势的隐藏者身上,救萧何一命也仅仅是为了确认某些事。
如今,她大概明白了。
“听得到又如何?”隐藏者底气十足,就算那些从土里钻出来的人数量庞大到不可预估,可是在他面前也不过一捧黄土、一堆腐朽的沉珂。
“鬼是可以吃鬼的。”她冰冷的脸上突然冒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竹缓缓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尘土,只听“嘭”一声,那些身上还粘着泥沙,骨架上只余些许烂肉的尸体们齐齐跪下。
它们像是朝圣者般,虔诚的将骨节分明的黄骨放至胸前,空荡荡的骨骼里“呜呜”一声像是在应和着,而后又如潮水般散去。
“你死了。”竹靠在轻宵身侧,安详的假寐着。
(所谓“养尸地”,就是指埋葬在该地的尸体不会自然腐坏,天长日久后即变成僵尸的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