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富如烟,贫如锥
作者:周武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45

过惯了中层温饱生活的刘青自然明白郝宝儿跟她不是同一类人,父母实实在在的工作挣工资,在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城市里有一套三室一厅带着大大阳台的居室,家里该有的都有,奢侈品也有但少数,上大学了依然能滋润的全心全意学习生活而不用担心学费之类,这就是刘青的现状。若没有波折或者说不出意外,刘青极有可能会按照父母预定的生活轨迹,毕业后回到家乡进入早就联系好的医院,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子、最后老去。这样的生活平淡而真实,甚至大部分时间性格沉静中有些青春躁动的刘青也觉得这样的一生挺好,至少该经历的都经历了。

实话讲刘青并没有太大野心,即使偶尔的叛逆也仅仅如昙花一现。对于这点郝宝儿倒是有不同看法。

大学开学时刘青跟另外三个女孩分在一个寝室,不过自从郝宝儿发现整个本博班只有刘青能忍受她的刁蛮不讲理的脾气之后这种情况便有了一点变化。怎么做到的刘青大致也能猜出来,总之在一套免费住八年而且装饰并不寒酸的三室一厅公寓摆在面前时,刘青的三个室友很夸张的抱着刘青猛亲一阵,然后欢天喜地的立刻收拾衣服走人,连铺盖都没带,走的干脆利落。室友走后没超过半个小时郝宝儿便兮兮笑着搬进了新居,带的大包小包摆满了整整两张床铺外带半间屋子。

谁说物类才能聚,人群才能分?

寝室里收拾的很不像一个寝室,至少窗前郝宝儿蜷起身子像个懒猫一样卧着的斯可馨真皮沙发便价值不菲。写字台前刘青坐姿很正,翻着一本《人体解剖学》教材,从她翻书的速度便能看出她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闲适。

“宝儿,问你个问题行吗?”刘青最终放下书籍,转头看着闭了眼睛快要睡着的郝宝儿。

郝宝儿刚洗过澡,一身厚厚纯白色睡衣慵懒无比,听到刘青的话后很可爱的打出一个哈欠,使劲儿蜷了蜷后开口道:“改天问可不可以,本小姐好困……”

“宝儿,你也二十多岁了吧?”刘青起身拿过一张毯子盖到郝宝儿身上,张嘴发出的声音中自有一股淡淡关怀。

郝宝儿揪揪鼻子耍起无赖道:“谁二十出头了,本小姐才16岁。”

刘青并没有争辩,只微微抬起头看着窗外,一个还算崭新的400米塑胶跑道上零散分布着一些运动的人,纷繁嘈杂传过一排高大浓密的杨树传进寝室,谈不上噪音但也绝对不是安静,细碎听不清内容的话语声配上天空淡灰色的阴云让刘青本就阴郁的心情愈加压抑。刘青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悠悠道:“白翁说‘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你知道这是形容什么的吗?”

郝宝儿终于睁大了眼,感觉到此时的刘青跟以往不大相同,但绝不是比往日更好。

“描写富贵地呗。不过本小姐更欣赏‘富贵如烟云’这句话。刘禹锡写地《乌衣巷》也不错。‘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真好!刘青。小地时候本小姐家教很严。妈妈天天逼着我背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唐诗宋词精选》。不是本小姐夸大。那时候不敢说倒背如流。但正背如流是小菜一碟。我妈还直夸我是神童。岂不知本小姐只是为了背完能早点出去玩。”郝宝儿笑地扯落了毯子。在刘青淡淡地注视下最终安静下来。

刘青再次将毯子拉起来盖到一身真空地郝宝儿身上。露出一抹笑容道:“现在知道你妈妈当初地良苦用心了吧。小地时候能被大人逼着多背些古文诗词是真福分。我妈妈就从来没管过我。整日里就为了家庭生活工作、工作、再工作。除了吃饭睡觉时能跟她呆一会儿外。我整天就跟着爷爷奶奶。他俩都是农民。没文化但教给我很多质朴地道理。现在想想我也算个农民吧。至少我地户口还在家乡。对应于户口地还有九分地。每年种一季小麦一季玉米。能够我一个人吃十年!可惜奶奶不在了。爷爷也老了。那些地多半也都送给了乡下亲戚。”

刘青并不以自己是农民而自卑。相反。她地理想之一便是等赚够了能花一生地钱后回到乡下。九分地分出六分种庄稼三分种玫瑰、牡丹之类地花。每天黄昏时陪着爱人和孩子坐在黑葡萄藤下做满一桌各色小吃。最好能再有一台钢琴。弹弹琴看看夕阳。然后写一些生活上地心得投给杂质赚些外快。偶尔还能出现一两只迷路野兔之类地额外惊喜。此生足矣。

郝宝儿一脸不屑道:“富翁都是王八蛋!现在地富翁除了少数有良心者外谁承认自己是农民出身啊?尤其是那些近几年冒出地地产商、IT商之类群体。全都是忘本之徒。我爷爷骂我爸便骂地痛快。他说‘你就是走到天边也是农民地种’!”郝宝儿笑地肆无忌惮。有些歇斯底里骂道:“我爸他就是王八蛋。他做那些事全都龌龊下流。我爷爷被气地搬到乡下。没多久就患病去世。我妈就因为烧菜时不小心烫伤了脸便被彻底疏冷。没几年就离了婚。说感情不和。她在法庭上断断续续地哭不争辩只是沉默。在我爸问她想要什么条件时她只要求把我列为所有财产地继承者。那时候我在学校。我知道我妈始终强颜欢笑苦苦撑着不可离婚就是为了我。他们当我是小孩但我全明白!当我回到家时妈妈已经离开不知所踪。从那时起我就改了姓氏跟我妈一样姓郝。然后跟我爸陌路。刘青。我经常想若人生真能重新来过地话我倒希望他们都是像我爷爷那样土里刨食但生活有滋有味地农民!”

即使说到了伤心处郝宝儿依旧笑着。宛如夕阳微风中摆动地嫩绿草叶。无论怎样总带着一抹说不出滋味地灿烂金黄。

刘青轻轻叹息。‘富贵难写。贫穷易工’。真地是这样吗?

郝宝儿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转了话题问道:“刘青,秦三思是谁?”

“他?”

刘青的反问多半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组织语言的时间,早知道郝宝儿肯定会问但此时提出依旧突兀了许多。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涉及到秦三思时问题便有些复杂,刘青不确定自己身子到底是正是斜,所以连带投射下来的影子也处于斜正之间,总之她心虚了!

“恩,就是那个他!”郝宝儿逼问着。

“我小时候整日里跟着院中的几个调皮小子疯玩去了,掏鸟窝、打架、偷鸡蛋、欺负更小的小孩子,自然没时间背古诗了宋词了之类东西。”说道秦三思时刘青总有股很兴奋很自豪的感觉,连带着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些。

“他教的?”郝宝儿自认是从小吃了些苦头才有今日这种水平,所以自然惊讶刘青小时整日贪玩但也能有如此好的古文知识。

郝宝儿表面没心没肺,内心七窍玲珑。

“他古文特别好,但平时话不多,喜欢蹲在门口对着车水马龙看书,没事儿时能蹲上一整天!他吃饭时也很少就桌子,往往会端着他专用的巨大陶瓷碗蹲在门口或者楼梯扶手下,弓着脊梁,穿着一身廉价衣服,大口大口吃,刚开始见了或许会有一点厌恶但时间长了就喜欢那种摧枯拉朽的气势。我家乡那边的人性格还算彪悍,但能将忍让和爆发修炼到随心所欲境界的不多,他要算一个。我表姐特是特别市侩的那种人,但她从不对秦三思动真格,实在气急了也顶多用扣工资来发泄不满,即使整个店里的人都清楚秦三思从来不把钱放在眼里。”

郝宝儿故意笑的夸张,杨高了声音道:“他有深厚古文修养,又不把钱放在眼中,这说明……”

刘青看着郝宝儿玩味的眼神,轻轻争辩道:“他的过往我不清楚但绝对不是有钱人家出身,甚至连中产阶级都算不上。当初一个陈姓的老人介绍他到我表姐店里工作的,他刚到店里时穿着一身六十年代老农才有的白色对襟褂,老式土布裤,鞋子是二十元那种白色双星帆布鞋,整个人仿佛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郝宝儿笑道:“也算一个土帽中的极品了,后来呢?”

刘青敲了郝宝儿一记暴栗,开口道:“没多久他便彻底融汇了四周一切,然后就是看书,整日里看,还讲故事,虽然玩笑的成分居多但往往能点到故事背后的那点深刻,听后让人受益匪浅。咱们读大学第一堂课才学的《大医精诚》他四岁就能倒背如流,至于那本不知什么年代的《黄帝内经》更是被粗细各色笔迹批注满了所有缝隙空白,密密麻麻的什么字体都有。他还会写字,一手瘦金体写的比印刷版都好,不过我感觉他没尽全力,可能是有所隐瞒但只要他能随意点,我相信他的字能写的更好,至少不比李叔同、齐白石这类大师写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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