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酌一愣,第一次觉得他被这个少女将了一军,并不是他大意失荆州,却是是她的心志比离开安城前,更坚强独立了,说出的话不是小猫炸毛的自我保护,而是当别人像打开一匹丝绸那样要展开她的心时,赫然发现中途卷着一把足够划破一切的利刃,将那个人的手割了一下。这把利刃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之前为什么可以安稳地呆在里面,没有划破娇贵的丝绸料子?他却茫然了。她的改变,还是脱出了他的掌控,令他措手不及。
她可以隐忍着一直装出她不想知道,不好奇。可是他觉得时机到了,必须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他说:“把你耳坠里的珍珠给我。”
他要的只是珍珠,不是耳坠。锦书伸手,熟练地打开镂花银球上的小扣,一边一粒,一共是两粒金色珍珠。珍珠是白色的,可是在华城藏珠楼下的巨蚌育出的珠子是白中泛着金光的。
她伸出手掌,在他摊开的手掌上方翻转,两粒珠子落进他手里。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变过。
江清酌打开几案上一个褐色酒瓶的塞子,将珍珠投入瓶中,塞好,捧在手中轻轻晃了几下。
锦书的视线落在那个瓶子上,装作很专心,很关注,这个瓶子成了她的一根稻草。。
只摇了那么几摇,他坐了下去,在几案边重新打开了瓶塞,向一只陶器浇了下去。
那只陶器是一只荷花纹样的褐色釉罐,盖子是荷花的藕心,密密地通了十几个小孔,正好成了一面滤水网。瓶子被打开时一股稀薄的白雾飘出来,当里面无色透明的液体倾倒出来时,那雾气又浓郁了一些,像小滚以前釜中飘出的水汽。
锦书还是忍不住要凑近一些看,刚坐下凑过去几寸,就嗅到了一股猛烈的酸味。。那不是醋的酸,那是人的鼻子无法安然接受的浓酸。
江清酌的脸在白烟后面,他说:“不要靠得太近。”
瓶中所有的液体都被倒进了莲花釉罐,他把瓶子放回桌面,一滴酸液沿着瓶口悄悄滑了下来,落在梨木桌面上,立刻是一小股嘶嘶的白雾,白雾散去时,在斑斓的木质花纹浅色片上,多了一个圆圆的焦疤,像被烧灼过。滤水藕心上停着两粒金灿灿的珠子,不是方才投下去的珍珠,而是真正的金弹珠。弹珠外层的珍珠壳已经被酸液融掉了。。
他又用另一种扎鼻子的液体冲洗了两粒金弹珠,清水浇了三次,才将一副刻花银筷子交给锦书。
锦书用细细沉沉的银筷子夹起一粒金弹珠,反复察看,见上头缠满蔓草,拥着一个新簇簇的“湄”字,换一粒再看,上头是一个“沈”字。
“沈湄儿。”她看着他说,“我知道她的故事”
这个名字只是在三年前,长生苑中宴席间听过关于她的只字片语,又在守云的讲述里补全了她的故事。
沈湄儿是老皇帝二十多年前从民间带回宫廷的一个会酿荔枝酒的女孩。。她被封为昭仪,一度获得了极至的荣宠,孕有龙种后,被赐去长生苑丹荔殿安胎。她生前的荣宠到此为止,最终她还是一名失败者,死在了宫廷这个什么都可以吞吃下去的怪兽口中。先是与她一同怀孕的妃子小产,不管调查还是众人的怀疑都在说她就是幕后指使。她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母凭子贵再次获得荣宠的机会,她拼了命要活下去。可是分娩当夜,丹荔殿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大火,她被倒塌的大梁压死,刚出世的孩子在她身边被烤得半焦。。这已经够惨,却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孩子已经是个真正的人了啊,他是皇帝的骨血,他一个竞争者也没有,他十之八九是未来的储君,可是因为疏于保护,他就变成了一只和烤坏的乳猪差不多的东西,老皇帝如何不震怒?
沈昭仪有罪,可是她已经死了,他就迁怒她的族人,灭了她的九族。做完了这些,皇帝就真的老了,一下子从壮年步入了老年,初见少女时的砰然心动,召入宫后的耳鬓厮磨,如幻境重现,他的怒气消了,锋芒褪了,他原谅她,想念她了,重用了她那个逃过灭族之祸的胞弟,为她重修丹荔殿,听说她修炼成了鬼仙,便虔心等待,等她来度自己。。沈昭仪莫名其妙获得了生后的荣宠。宠她是安全的,有升仙的目标,却没有一堆外戚对皇帝的权力虎视眈眈。
锦书见过江清酌在安城新置的宅中供奉一轴画像,一只似乎装过及其重要的凭信的紫檀空盒,老皇帝看过这些后,江清酌就从一介布衣成了梁王世子。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江清酌的身份,也许是沈昭仪与老皇帝的儿子,可是那个小东西不是死在大火中了吗?她也怀疑过他是梁王与沈昭仪的儿子,可若这是真的,老皇帝又怎么能满心欢喜地套上这顶绿帽子,令他认祖归宗,收下这个侄儿宠爱他呢?若他是沈昭仪入宫前的私生子,没有皇族血统,老皇帝更不会认他。。
江清酌说:“我就是那一夜出生在丹荔殿的婴孩。”
“那被烧死的……”
“一只剥了皮的猴子而已。”
她忽然看见了沈昭仪,更确切地说,是画卷上沈昭仪白惨惨的脸,作出了一朵笑。沈昭仪没有败,她死了,但是她获得的比生前得到的加起来更多。。原来她早就预感到了危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用她的死来保护这个孩子。她早就在老皇帝的心里划出一道复原不了的印子,只要有这条印子在,她的孩子就能回来,为她讨回一切。
“可是腿却被砸了一下。”他接着说,“治疗了十多年,才重新站起来。储君不可以身有残疾,所以我必须耐心等。舅舅之前就与万坛金酒坊的江家交情莫逆,恰好江家大夫人的儿子不足百日夭折,我便李代桃僵地在江家长大了。”
为什么要说“恰好”呢,她心头一阵不舒服,为什么不用“不幸”两个字,难道世间的一切,理所当然地为他准备好,就连悲剧的发生,也是为了要给他腾一个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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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三百六十行”,白某的《酒醉良天》只写了酿酒一行,想知道更多古代行业的秘闻情事么?酒行、扇行和伞行,到底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请关注白某与朋友们创作的同系列文,《酒醉良天》、《雪扇吟》与《苏幕遮》。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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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良天》:http:///book/3821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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