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起》
文/风伴雪
夕阳，欲坠，最后一息温暖的霞，湮灭在了这高楼大厦中。
悦尔集团的六十六楼总裁办公室里，叶蓁看完今天的最后一个文件，抬手看手表。
不知不觉中，已经八点了。
叶蓁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双臂交叉抱着纤细的腰。从六十六楼往下看，可以看见这座繁华都市的夜，可以感受到它的疯狂、它的高潮。
夜晚的灯光真是变幻莫测，五彩缤纷，让人深深陶醉在了其中。
“叶总，时间差不多了，文件可以明天再看。”说话的是叶父生前的得力秘书黄鹤。悦尔能从当初的支离破碎到现在的稳定运行，少不了他的的功劳。
“好，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陪嫂子吧。”叶蓁转过身，看向黄鹤。
“好的叶总，那我先走了。”黄鹤很快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叶蓁拿过自己的包，也默默地走出办公室。现在是夜晚八点钟过一点，整栋悦尔集团大厦，除了看门的保安之外，就只有叶蓁一个人了。大厦里面有些许幽暗，却有许多静谧，在这幽暗静谧的环境中，她高跟鞋发出的声响显得尤为明显。
她每走一步，都仿佛在感受，感受着自己当年把深陷泥潭的悦尔解救出来的艰辛，感受着自己看着悦尔一步步成长的欣慰……
接通叶母的电话时，叶蓁已经走到停车场，而且准备上车了。“妈，我就快到家了，你先吃饭，不用等我。”叶蓁一边把手机侧头夹在肩上，一边用钥匙启动车子。
“好……妈等你回来再吃，路上小心。”电话那边传来叶母苍老沙哑的声音。五十多岁的人，在饱经沧桑后，明显比同龄人显老，并且老得更快。五年前的富家太太，一头青丝，几乎看不见白发。
而现在，明显白发胜过青丝。
挂了电话，叶蓁双手握着汽车的方向盘，平稳地驶动车子。很快，车子渐渐远离了悦尔集团大厦。
而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大众帕萨特从b市的城北区机场门口缓缓地行驶出来，穿过了宽阔的、无尽的大马路，往兰蕙半岛的别墅区直奔而去。
车子的后座上，一位长相极为俊美并且年轻的男子正抱着一个累得熟睡的小男孩儿在闭目养神。
“就不能坐明天的飞机吗？看把孩子累得。”
听到驾驶座上的人说话，男子缓缓睁开了眼。
他深眸似海沉淀着无尽的深沉与睿智，高挺的鼻梁，淡淡薄唇，彰显着不凡的气质，却是低调而不张扬，内敛深沉，浑身透着几分温雅淡漠。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儿，男孩儿的发型是个像大西瓜一样的锅盖头，刘海沿着耳朵上沿剪了齐齐的一圈，头发倒是遗传了他，柔软如水，带着浓浓的黑色。
但眼睛，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遗传，小小的双眼皮，灵活且略显褐色的小瞳孔，连同一张灵秀精致的脸，也完全复刻了她的样子。每次孩子抬眼看他时，总让他回忆起那年阳光下她对他的含情脉脉。
“因为等不及了。”说出这句话时，卓灼深吐了一口气。
“你回来，她还不知道吧？”驾驶座上开车的陈默的身子微微向后，头稍微偏转，余光看向后座的人。
但此时卓灼已经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高楼大厦，以及灯光闪耀，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简单地说了句，“b市这些年倒是变了不少……”
叶蓁，别来无恙……
在所有人都睡下了的午夜里，寂静，冷清，萧条。
叶蓁躺在房间的床上熟睡着，身上盖着简约时尚灰的蚕丝被，她露在外面的白皙的手紧紧地抓住被单，拧着好看的眉头，苍白的薄嘴紧紧地抿着。
梦里，叶清扬一脸慈爱地把穿着淡粉色泡泡裙的小叶蓁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双大手扶着小叶蓁的小腰，“桃桃，宝贝女儿，爸爸带你骑大马。”
小叶蓁一脸高兴，响亮清脆的儿童笑声萦绕着整个客厅，“哇喔！爸爸棒棒！”头上扎着两个小牛角辫儿的小叶蓁还在爸爸肩上晃着小腿。
“桃桃高兴吗？”叶清扬又把小叶蓁抱在怀里，双手举起一抛，又抱住，往返几次这样的动作，把怀里的小人儿惹得欢乐极了。
清脆响亮的奶娃笑声断断续续，“哈哈嘻嘻……桃桃好高兴呀，爸爸再举高高！”
再一个场景，叶蓁无助地躺在医院的产房里，手术室里光亮的灯刺得她眼睛巨难受，下身的疼痛感也集聚了她全身，医生在旁边不停地喊用力，“加油，就快出来了，快！”
哇……终于，一道刚出生的婴儿哭声响彻整个产房，那一刻，一滴眼泪从叶蓁的眼角滑落到脸庞，终于要解脱了，终于要结束了，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恭喜卓太太，是个小少爷。”
“有3.6kg呢，是个大胖小子。”
“好可爱的宝宝，我还没见过刚出生就那么好看的孩子。”
……
紧接着就是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叶蓁，你真的不看儿子一眼吗？”
“走吧。”叶蓁无力地说，“一辈子都不想！”
“一辈子都不想！”
“一辈子都不想！”
“一辈子都不想！”
她当初无力但坚决的声音挥之不去。她现在的眉拧得更紧，手里的床单被她揪得不像样，额头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粒。“妈妈，呜呜……”一个小孩向她伸手，她看不清他的小脸，只听得到他的哭声，“妈妈……”
叶蓁猛地被惊醒，一下子揪着床单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插入自己的柔软发丝，内心的烦恼与疼痛没有散去。不一会儿，掀起被子，穿过拖鞋，走下床。
红酒能抚慰人的情绪，让人忘记烦恼，重燃生命之火。小小一口红酒，如最甜美的晨露般渗入叶蓁的五脏六腑……
她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拉开窗帘，看着深邃黝黑的天空，手轻轻地摇晃着酒杯，让红酒能更醇香、甘甜。
深夜失眠，是叶蓁这几年来常有的事，她的房间里藏了有多少红酒，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在静悄悄的深夜里，她愈发想念爸爸。想起爸爸那一脸慈爱的笑容，想起爸爸对她关爱时独有的问候语，想起爸爸最后死去的模样……
她眼里的泪水终于像掉了链的珠子一般，哗啦哗啦地落下。
而在同样的夜里，同样的红酒，同样的落地窗，却是不同的人。
卓灼帮床上熟睡的小人儿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静静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来到落地窗钱，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插裤袋，仰头，把高脚杯里的红酒全数喝尽。若说一小口红酒，如甜美的晨露；那一大口红酒，则如苦涩的药水。
这些年，无论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还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他都无时无刻不想念她，想念她柔美的身姿和绵细的声音。
尤其是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她的思念更为凸显。
“卓灼，我恨你！”
他不知道当时叶蓁抱着她爸爸的尸体咬牙切齿、红着眼睛看着他，说出我恨你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感觉不到痛，但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甚至觉得就快要窒息了。
“没有什么能让我排解对你的恨，除非你死掉！你妈死掉！”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肚子怀着你的孩子，令我有多恶心！”
表面上的卓灼像是一道城墙，无坚不摧。但叶蓁不知道的是，他在走出房间后，活生生地吐出了一口血，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地板，乍一看，鲜红在白色中尤为突出。
卓灼抬手阻止了助理向前扶他的动作，只是自己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着墙，默默地走了出来，原本高大帅气的背影显得尤为脆弱，让人不得不撇开眼。
深邃的夜黑暗得让人看不出男人此时此刻的神情，只见他抬起拿着酒杯的手，仰头，闭眼，又全数喝尽……
当年在产房外面，那种好像期待又好像害怕的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期待的是，孩子的出生和当父亲的感觉。害怕的是，当初说好了的，孩子一出生，他就签下离婚协议并且带着孩子远远离开。
当护士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嫩嫩的小家伙正安静地躺在护士的怀里，已经不哭不闹了，整个人都只有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都说刚出生的宝宝会特别丑，皱巴巴的，然而这个小家伙完全颠覆了他年轻爸爸的世界观。
“你可以抱抱他。”护士在看着正在盯着宝宝一动不动的年轻爸爸，于是说道。
卓灼有些手无足措，没看到宝宝的时候他很紧张，现在看到的时候就更紧张了，突然特别激动。他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在护士地指导下接过儿子，一手托着宝宝的头，一手托着宝宝的身体。小宝宝看起来特别小，那么软绵绵的小家伙软弱得像没有骨头一样，他两手甚至不敢用力。
“真是个可爱的宝宝。”护士在一旁称赞，紧接着说，“产妇的情况很好，一会儿就可以出来了。”卓灼的眸色变了变，心里非常复杂，甚至是害怕。
突然后面有吱地一声的开门声，打断了卓灼的思绪，他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身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小身影快速地向他走来。
“daddy……”小家伙没穿鞋，光着两只小脚丫就直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