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跟着押送悠然的警车来到一处拘留所，看着那两扇森严的铁门和门上庄严的国徽，她拨出一个电话。

李佳说自己一个朋友与富二代发生斗殴，已经被拘留，朋友家人担心对方家有关系，朋友会在在拘留所遭遇不公正对待。

对方听她说完，连声的笑，说，李主任你是政府部门的人，普通老百姓有担心，你出面解释应该比较有说服力啊。让你朋友的家人放心，现在公检法执法透明化、规范化，一切都会严格遵照法律按照程序办理。

李佳说：“我有个疑问，我朋友和人打架斗殴，应该只能算上治安事件，怎么签发的是刑事拘留证？”

那人说：“那也要看斗殴的原因，造成的后果，后果严重的，构成刑事犯罪，当然可以签发刑事拘留证。”

“可目前，对方的伤情目前还没经过权威机构鉴定伤害等级，怎么就定性成刑事犯罪呢？”

“李主任，你可以看一下刑事诉讼法第80条。”

“好的，我一定认真学习。我还有个问题请教您，人已经被拘留了，律师最快什么时候能见到当事人？”

“按照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44条，律师提出会见犯罪嫌疑人的，公安机关应当在四十八小时内安排会见。”

“好，我会马上为她请律师，委托介入。她的刑事拘留通知书，可以由家属委托他人到公安机关自取，不要通知到她的学校，可以吗？”

“当然可以。”

“谢谢您，耽误您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李主任不用客气。”

放下电话，看着越来越阴霾的天空，李佳心情沉重。在律师介入之前，按照正常的程序，他们是完全无法见到悠然本人的，而任家能够大做文章的时间，就是律师介入前。这个时候，只能寄希望在卫夫人身上。只是，卫夫人的干预，会被扣上擅权干政的帽子，对于升迁关键时刻的卫戍，会允许他的夫人这么做吗？

按照悠然的身体状况，不用动刑，只消拖时间，就可以让她很惨。到时候来个推诿塞责，顶多处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只希望，自己估计的，只是最糟糕的情况。

这是一场暴雨。天就像漏了个大窟窿，雨如瓢泼，整个中衢市很快一片汪洋。不出意料，所有进出港航班都停了。候机楼里是大批滞留的乘客，卫部长夫人乘坐的飞机因中衢机场的恶劣情况，未能按时起飞。

接到卫夫人的电话时，李佳和毕胜正在会见律师。

在经过最初的焦灼之后，毕胜已经镇定下来。

他们商议了为悠然办理取保候审的事情，因为悠然妈妈做了开胸更换心脏瓣膜的手术，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无法充当保证人，毕胜提出自己当保证人，律师认为不行。因为毕胜与任意的关系，算与本案有牵连。

李佳提出自己来当保证人，律师表示认可。

卫夫人说，自己已经和某个关键领导通过电话，问过情况。

那边给过来的消息不容乐观，说悠然进入拘留所后情绪激动，拒绝进食，并且用自伤、自残来逃避侦查，现已经送进医院治疗。

卫夫人说她会尽快赶来，争取取得探视的机会。

李佳道谢。

听完李佳的转述，毕胜又气又急，简直要炸了：“自伤自残，难道人不是被他们刑讯逼供弄成这样的。”

李佳心里着急，但是依旧保持镇定说：“他们不会明目张胆，但他们会利用熟悉法律条文的优势钻空子。”

律师也认为，对方有备而来，事情会尽力处理得滴水不漏，要以刑讯逼供上控告他们，恐怕很难。

现在最关键的，是对方试图堵死取保候审的路，而这确实己方必须力争的。

一切只有见到当事人本人才能明朗，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夜晚，对毕胜来说，是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几个时刻之一。第一次，是妈妈和继父遭遇工地电梯事故罹难。第二次，是得知周洁背叛自己，第三次，是得知李兵和采矿队在u国被绑架挟持，第四次，是交赎金解救人质的时刻，第五次，就是今天，从见到悠然被任意带来的人残害，到眼睁睁看着她被控制，随后被转移羁押，自己只能干着急。

此生，他亏欠悠然一家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虽然他从来无心伤害，可造成的后果却罄竹难书。老天对他的惩罚就是，让她爱上他，他也爱上她，而最终，他依旧爱她，她却恨他入骨。

那一天迟早会要来到。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夜大雨过后，中衢市到处是积水，许多地方交通中断，已经是早上八点多，天色依旧暗沉。来接卫夫人和她女儿的车经过艰难的绕行，终于将她送至某偏僻位置的医院。卫夫人让女儿留在车里，随着来迎接的人，走进医院的某间病房探视。

悠然正躺在病床上输液，除了头部露在外面，身体其他部位都被白色的被套像裹粽子一样紧紧裹住。她双眼紧闭，脸色潮红，嘴唇皲裂的皮肤，像是被烤焦的鲜花花瓣。

卫夫人一进门后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剪了短发之后，越发的像自己离世的大女儿了。卫夫人觉得仿佛看到听到，她睁开眼，甜甜喊自己一声妈妈。她身子一晃，差点失态，赶紧扶住床沿坐下来。

屋里还有一个女人，不知是看护还是看守，一直紧张的盯着悠然。

迎接卫夫人的女人对闭着眼睛的悠然介绍，是卫夫人来探望她，悠然一动不动。

卫夫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女人不要说话。

迎接卫夫人的女人对那个女人使个眼色，恭敬的对卫夫人说：“要不您和她聊吧，我们先出去。”

卫夫人说：“这不合规矩。我来已经让你们为难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会意的往后退开。

卫夫人问：“小谭，有温水毛巾吗？”

叫小谭的女人回答：“有的，我马上给您拿。”

毛巾很快被拿过来，卫夫人接过来，走到床边坐下，仔细的给悠然擦额头和耳廓。

悠然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睫毛慢慢往上掀，眼皮睁到一半就再也无力往上抬，半睁半合。她的黑眼珠似乎不聚焦，像是在看着卫夫人，又像没看见。

卫夫人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发烧需要多喝水。”

小谭连忙回答：“喝过的。”

卫夫人把被子揭开一点，给她擦脖颈：“把身体养好。希望下次见到你，你已经恢复了。关节脱臼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年轻，及时治疗很快能恢复。”

悠然的眼睛里慢慢弥漫水雾。

卫夫人轻轻拉开裹住悠然的被套，找到她的手，轻轻抬起来看了一下，又去查看她的脚踝：“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第八条之规定，人民警察依法执行下列任务，遇有违法犯罪分子可能脱逃、行凶、自杀、自伤或者有其他危险行为的，可以使用手铐、脚镣、警绳等约束性警械，遇到有人对你滥用警械和武器，你可以提出抗议。身体有伤或者有病，更有权提出治疗。”

悠然的眼泪顿时如泉水般涌出来，顺着两侧脸颊滑落。

“见到律师之前，你有权保持沉默。就像现在这样，我和你说话，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一句话。”

悠然的嘴唇剧烈的颤抖，但喉咙干涸得发不出一句话。

卫夫人说：“现在不用说话，该说的时候再说，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悠然抬手，紧紧抓着卫夫人的手。

小谭送卫夫人出来，卫夫人说：“这个姑娘是我给女儿刚刚请的游泳教练，我女儿今年小学毕业，暑期时间很长，她很期待和这教练学习游泳。”

小谭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争取让她早日康复。”

“她有罪无罪，应该由法律来裁定，在法院宣判之前，我们任何人都无权判定她有罪。她享有最基本的人权。”

小谭点头：“我明白。”

悠然被取保候审是一个星期后，她记得那天特别热，太阳特别毒辣，才不过早上8点多，在户外稍稍走动就是一身汗。办完所有手续，徐律师额头上都是汗珠。t恤背后也全都湿了。他高兴的将领回来的手机和钥匙交给悠然。

悠然的手伸过去接过装着手机和钥匙的袋子，手臂的动作有些机械僵硬。

徐律师缩回手：“还是我替你拿着吧。”

悠然轻轻摇头：“不用，谢谢。”

徐律师陪着她出来，外面路边依次停着三台车，彼此相隔四五米远的样子，林树的一台在最前面，还有方柔柔的在中间，毕胜的在最后面，陆阳陪着林树站在一起，方柔柔和姜妍在一起，毕胜一人站得远远的。。

虽然太阳毒辣，但是没有人坐在车里，都站在车外等着她。

悠然戴着拜托徐律师带来的墨镜，众人都看不清她眼里的表情，而她，隔着这层深色玻璃，反而更加看清楚每个人。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方柔柔和姜妍身上。

方柔柔和姜妍快步迎上去，三个女孩抱头痛哭。

最后，悠然没有和三个男人说一句话，直接上了方柔柔的车。

姜妍回头，给毕胜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毕胜点点头，也上了车。

林树想要上前，被陆阳拉住：“这个时候，别打搅她了。缓缓吧。”

林树神色黯然：“是我对不起她。”

姜妍在出事的当晚被毕胜接到医院替下方柔柔，后面几天，就一直留在那边照顾悠然的妈妈。

陆阳是每天有空就会过来，刚开始李静华没出icu，他会在每天允许探视的时间之前过来，陪姜妍说一会话，然后和她一起进去探视。等李静华转入普通病房，他每次来的次数更多。每次都会带很多东西过来。

姜妍敏感的觉得陆阳有些太过殷勤，是不是对悠然有意思，但是后来看到他把林树带过来，为林树在李静华面前道歉，恳求，姜妍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柔柔有时候从家里过来，也会带上很多她妈妈做的好吃的。

悠然妈妈转到普通病房后，柔柔妈妈也过来探视一回，两位妈妈都很伤感。柔柔妈妈说，原以为我家柔柔遇上那些事，就够倒霉的，可没想到悠悠遇上的，更倒霉。我们好好的姑娘，凭啥叫人这么欺负啊。

悠然妈妈说，姑娘太善良，就容易被欺骗。

卫夫人也去探望了悠然妈妈，卫夫人说自己看过悠然，她一切安好，让悠然妈妈安心养好身体，相信她们很快会母女团聚。悠然妈妈连声道谢，说卫夫人对悠然有再生之恩，她和悠然一辈子铭记在心。

卫夫人说，在我眼里，她和我的女儿一样美丽，可爱。看到她，就像看到我自己的女儿一样。

两位妈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热泪盈眶。

来探视的人还很多，悠然妈妈的同事，以及这一届以及往届的学生和学生家长，来了很多拨，但是都被姜妍以李老师刚做完手续，医生叮嘱需要静养，不宜见客为由婉言谢绝了。

毕成也来了，他没有进去，只在门口把礼物留下就走了，李静华得知是毕成来过，让姜妍把毕成请了回来，说是一定要当面道谢。

毕成进来后，悠然妈妈客气的请他坐下。毕成也很很客气的说：“李老师，您不用客气，您需要多休息，所以刚才我没有进来打扰。”

悠然妈妈说：“毕总您太客气了，您一直对悠然很照顾，我非常感谢，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今天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悠然妈妈对姜妍说：“小姜，天这么热，麻烦你到楼下给毕总买点饮料吧。”

毕成也没推辞，对姜妍说：“那麻烦你了，小姜。”

姜妍不知道毕成和悠然妈妈聊了些什么，她上来的时候，毕成已经走了。悠然妈妈一脸疲惫的闭着眼睛，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姜妍觉得毕成一定是在悠然妈妈面前讲了毕胜的坏话。

后来，姜妍有意无意的在悠然妈妈面前为毕胜讲好话，但是悠然妈妈都不置可否。

悠然妈妈只叮嘱她，女孩子找男朋友，道德人品比才华能力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