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年正月初九。庆历帝薨，留下一道遗诏，上言六皇子凉德藐躬，难堪大任，因此禅位于摄政王。

正月十五，萧穆青登基加冕，改国号为邦，改年号为天册，大赦天下。同日，六皇子趁乱潜逃出宫，由保皇党护送，一路往东。

二月廿一，在东边驻军守将杨天鹏和逃出来的保皇一党拥立下，六皇子在东阳称帝，沿袭原国号，改年号为庆正。同日，庆正帝颁布诏令，称萧穆青弑杀庆历帝，伪造遗诏，迫害忠良，是为伪帝。东边几个城池在杨天鹏势力范围内，以东阳为中心，割据一方，成立了另一个朝廷，与上京抗衡。

萧穆青调集河北、山西、陕西等省兵力往剿，遭杨天鹏率军伏击，被逼退至距东阳数百里的黔县。此时大沥国往两国边境增兵，虎视眈眈。萧穆青只好放弃由南边增援，遣北地的三万驻军前往黔县增援。

两方交战之际，一支军队在民间异军突起。这支军队号称拥立的是前朝刘明帝的直系后裔，最正统的皇室血脉。同样打着复国的旗号，与往日那些不成气候的零散组织不同，这支军队兵精粮足，训练有素。地方府衙疏于练兵又无对战经验，几乎无招架之力。萧穆青接到战报时，叠溪、威茂、永吉等地已相继失守。

而此时，天册军已围困东阳城多日。东阳易守难攻，庆正帝和一众属臣据城不出。萧穆青下旨限十日内破城，同时派出岩台的三万将士，南下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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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回到客栈时已过了饭点，大堂里没有客人。柜台后的老人看见她：“姑娘，今日回来的挺早啊。”

小蛮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远伯，帮我下一碗面条。”

老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了一碗面过来。面上堆着几块刚片下来的熏肉，撒着葱花。小蛮胃里空空，光闻着味就要流口水了。

老人想起早上听到的消息，和她说道：“听说乱党很快要打过来了，姑娘的事情要是办完了，还是早点走好。”

这支前朝军队在短短两个月内相继攻下叠溪、威茂、永吉等地，一路势如破竹。按照他们行进的路线，很可能要往小蛮所在的这个城镇来。她在这里呆了一个月，半个月前听到乱党传闻时，大多数百姓都不当一回事，但几地相继失守，传闻愈演愈烈，大家才开始慌了。这几日已有人要举家出逃。

小蛮这次出来是为了万花阁的任务，日日起早摸黑跟了目标人物一个月，今日终于取得所要的信息，任务完成了，她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她嚼了两口熏肉，笑着回道：“事情办完啦，明日我就要走了。”

老人愣了一下：“那敢情好，姑娘就不要往南边去了，乱党正是从那边来的，小心碰上。”

“知道了。”小蛮想了想问道，“远伯，你不走吗？”

老人摇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几年活头，再说落叶归根，就算死也得死在家里。”

这日夜里，小蛮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江水，江心泊着一只船，船边漂满了花灯，点点灯火将船头立着的那人照得分明。他蹙眉看着她，似想要与她说些什么，却突然伸手捂住胸口，血渍从他掌下渗出，向四周蔓延，转眼就染红了大片白衣。

她从梦里惊醒，一颗心突突跳了许久。未听说靖宇失守，但前方正在打战，消息传递不畅，等传到这里都要一段时间了。她又安慰自己，夏君逸比她有能耐得多，或许他早就离开靖宇了。

只是那个梦像是个预兆，让她不安。于是天一亮，她改了主意，启程往靖宇去。

路上碰上一些逃难的百姓，多是从叠溪、威茂、永吉等地逃出来的。也有少数来自附近的其他州县，因为害怕前朝军打过来，携家带口的北上。

小蛮在邯城被拦下。城门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通行。

士兵身上的装束小蛮很熟悉，在她随季玄从靖宇前往汀洲的那段路上，她日日得见，与地方府兵的装束很有些不同。朝廷派了大军在此驻扎，这意味着前朝军离得不远了。

拦住她的士兵比她大不了几岁，见对方是个姣美的年轻姑娘，多了一份耐心。听说她要去靖宇，好心相告：“靖宇已被乱党攻占，乱得很，姑娘本来也不该去。”

虽也猜想过，但乍一听靖宇失守，小蛮心里仍是紧了一紧。依夏君逸的身手，即使他还在靖宇，要脱身也不是难事。只是难免不安。

从此处往靖宇，若要绕开邯城，要多上三五日的路程。眼下她只想尽快赶到靖宇：“家里老人还留在靖宇，还请官爷通融一下。”

士兵毫不退让：“这是军令，若无将军手谕，谁都不能通行。”

小蛮还待要再说，身后传来马蹄声，她转头看见几人骑着马向这里行来。待近了些，可见领头的红鬃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她忙低着头避到一旁。

一行人很快到了跟前，守城的士兵持刀上前：“来者何人？”

“大胆。二殿下在此。”男子身后一虬髯须喝道。

士兵愣了愣。

“他们没见过本宫，不认得很正常。”马上的男子抬手，虬髯须策马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士兵。

底下的士兵并不认得这令牌，但见对方样貌极为俊美，年龄也对得上，忙跪下行礼：“二殿下恕罪。”

他这一跪，城门口其他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小蛮跟着跪下，将头压得极低，心里叫苦不迭。这位二皇子正是萧子乾。萧穆青称帝，他的儿子自然成了皇子。只是他怎么会在这？为了行路方便，她穿了一身鸦青色的衣裳，混在一堆玄甲里，不算显眼。只希望不要认出她来。

萧子乾坐于马上，随意抬了抬手：“不知者不罪。”

城门缓缓打开，萧子乾一行策马步入城内。小蛮看着几人在重新合上的城门后消失，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回原处，转而又觉得可惜，城门都开了，若能跟着混进去。她摇摇头，邯城既已无法通行，只能另寻他路。她牵过一旁的马轻轻拍了拍，这马跑了大半日还未进食，如今看着有些无精打采。原想到城内给它喂些草料和水，眼下只好再委屈它一阵。

小蛮翻身上马，沿来路行了一段，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她转头去看，是方才那几人调头而来。他们不是已经进城了？难道是冲着她来的？她丝毫不敢耽搁，脚下一夹马腹，伸手在马背上狠拍了一掌。身下的马吃痛，向前跑的飞快。

奈何对方的马比她快太多，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她突然腾空而起，落在地上。马儿向前冲了两步，后腿跪地，前蹄扬起，整匹马往旁边栽去。后腿上的箭矢还在空气里颤动。

这么一会时间，后面的人已经赶上来，把小蛮团团围住。

果然是冲她来的。

最后赶来的萧子乾在马上看着她：“小蛮姑娘。”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