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府降妾
作者:鄠樗      更新:2020-02-02 02:56      字数:4026

我瞧着那笛子,多时未用,笛膜都不成样子了。我将笛孔清理干净,又叫暮雨寻了一块芦苇膜来,贴在笛孔上。试了几个音,依旧清脆明亮。

我走出屋外,站在那院子,伸手按了笛孔,开始吹起来。笛子声音清亮,婉转动听,流畅灵动。幼时母亲本请了琴师来教我弹琴,可我对那琴和弦怎么也爱不起来,反而觉着这竹笛,轻巧灵活,声音清脆,多有跳跃灵活之感,又易于携带,便不学那琴,只吹笛子。为此,母亲还训过我,觉得琴方能上大雅之堂,笛顶多欢娱时逗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只是后来我偏喜欢竹笛,方随我去了。

刚刚吹起劲头来,却听到外头一片嘈杂吵闹之声,好像还有母亲的声音。

我和暮雨听着那吵闹之声寻过去,见是那三姨娘和她的儿子青莶,正面红耳赤地争着什么。母亲和寻霜在一旁,满脸忿忿,旁边还跪着一个小丫头,正哭得厉害。

三姨娘是这些姨娘当中最得宠的,父亲最喜欢她,偏偏她又是几个姨娘中最厉害的。平日里在府中,连母亲都不得不让她三分,她凭着父亲的宠爱,便更加有恃无恐,对我们正房是怎么也看不顺眼的。府里所有好的东西,都得先顾着三姨娘,若是有什么不如意了,立马就会闹得满府风雨。

我想起上午母亲好像说过,前些天三姨娘的青莶瞧上了府里的一个丫头,可那丫头不怎么愿意,她心里有了个小厮,便来求母亲,母亲想着,青莶一向是沾花惹草的,没了这个丫头也许三五日就忘了,再说也不想拆散鸳鸯,便把那丫头许配给了那小厮。

我和暮雨赶紧上前去,我问道:“怎么回事?”

三姨娘瞧了瞧我,阴阳怪气地说:“啊哟,我说夫人今天怎么这么硬气,原来是小姐回府啦。我说呢,许了东家又许了西家的,有小姐这个先例在,下人们还不跟着好好学!”

母亲气得脸色发白:“三姨娘你说话可别太难听!今日是青莶惹出来的祸,你还不想着怎么收场!”

三姨娘眼珠子往上翻了翻说:“夫人,这怎么能说是青莶闯的祸呢,是夫人处理不当才对!你若把小茄儿让青莶收了房,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些事?”

母亲说:“我是李府主母!我已把小茄儿许人了,你为何要拿着两匹料子两匹缎子几两银子到她家里去闹腾?她爹娘都是老实人,哪里经得起你这般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的!”

青莶满脸不悦恨恨地说:“母亲是把她许人了,可那小厮连聘礼都没送呢,八成是不想娶小茄儿。我们也是为了母亲的颜面着想,才要娶她的。我们聘礼都已经送去了,她爹娘也收了,怎么说是我们的错呢?”

那跪着的小丫头该是她们说的那个小茄儿,此时她哭得更厉害了:“夫人救救我,不是这样的,凡哥本来把聘礼都已经送到我家了,可三姨娘一去,我爹娘又不敢收了。他爹听说后,活活气死了啊。”

母亲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你今日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这里,我方听明白了,本是一桩喜事,现在闹出了人命,成了丧事了。

我上前护着母亲说:“三姨娘,这明明是你们不对,你们逼小茄儿嫁,气死了人,还把过错往母亲身上推,心眼也太歹毒了吧。”

三姨娘说:“青莶是府里的少爷,要收一个丫头都不行吗?夫人是瞧不得我们三房好。青莶看上的人,就赶紧许了人家嫁出去,那青荃看上的人,还不是立马就收了房了!”

青莶横着眼睛火上浇油:“娘,大哥是长房嫡子,我怎么能比呢?”

我听不得她这么胡说八道:“三姨娘,你把我大哥扯进来做什么,你这么胡搅蛮缠的,就不怕坏了府里的规矩吗?”

三姨娘哼了一声说:“规矩?夫人对人不对事,这是什么规矩?老爷说是规矩才是规矩。我今日便找老爷评理去!”

母亲赶紧拦住说:“今日老爷在书房见客,你可别去叨扰!”

母亲虽拦着,可身后那些丫头们还是不敢拦的,三姨娘和青莶便硬是闯过去了。我一把拉住母亲说:“让他们闹去!”

母亲有些不放心说:“你父亲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姨娘那一套,他最受用了,连带着她这个儿子无法无天,你父亲也从不重责。”

我咬着牙说:“母亲放心,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候去闹,绝没她好果子吃。”

瞧着他们走远了些,我安抚了一下小茄儿,让她先回去,这才拉着母亲往父亲的书房去了。

还没到书房,就听到三姨娘和管家在吵,管家拦住她,说老爷吩咐了,谁都不能进。三姨娘闯了两次,都被管家拦下了,见硬的不行,三姨娘便开始拿出了她的老一套,只见她立马换了一副模样,两眼含愁,双目带水哭得梨花带雨,顺起那宽阔的云袖遮住半边脸庞就朝门口喊:“老爷,你可会出来瞧我一眼?你要还不出来,我可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了,老爷,你可要我做主啊,夫人说,要重罚我和青莶啊。这是活生生要取我的性命啊!老爷!”

我冷眼看着这个刚才还蛮横不讲理的人,现在变成了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肝肠寸断。

我瞧着那扇书房的门,门紧闭着,一直未开。我便过去使劲拉住三姨娘,大声朝着书房门喊道:“三姨娘,你就别打搅父亲了,父亲辛苦劳累,好不容易才有片刻安歇,今日有我这个小姐在,是断然不能让你进去的!非拦住你不可!”

我拉住三姨娘时便使了个眼色给暮雨和寻霜,这时她们赶紧上来把青莶隔开。

那三姨娘与我一番拉扯,我是下了狠心要把她往外拉,她挣脱不过,脸色变白,又由白转红,变得愤怒起来,口不择言地说道:“你是谁,凭你也敢来拦我?你未出阁时都不敢把我怎么样,如今你只不过是个被男人休了的弃妇!嫁了一次又嫁两次的敝屣,你有什么资格来拦我?”

书房的门突然一下被推开,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骂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竟然都敢闹到书房来?”

我看着门一开,便一下放开双手,三姨娘本来也在拼命挣脱,这一下,往后直直地退了几步,还是没站稳,便跌倒在房前,头发松散,甚是狼狈。

父亲向着母亲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点家务事都处理不来吗?”

按照往昔,不管有什么缘由的事,父亲都是先责备母亲,接下来三姨娘就会加油添醋无中生有地编排一通,让父亲更生气,更加责备母亲。

但今日,我在心里冷冷地笑着。

元忻出现在门口,父亲陪着笑说:“陵王殿下,让你见笑了。都是府里的一些琐碎杂事。惊扰到殿下了。”

元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句无妨。他转身欲回房,却又看着远处说:“方才小王好像听人说,青儿不过是个是个被男人休了的弃妇,嫁了一次又嫁两次的敝屣,那不知小王又是什么。”

元忻说完,也不朝父亲看一眼就径直回书房去了。

父亲一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脸怒气无处可泄,回头就打了三姨娘一巴掌。

三姨娘刚被青莶扶起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又跌倒在地。瞧着她一脸发懵的样子,大概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也会伸手打她。

父亲对母亲说:“三姨娘和青莶,大闹书房,坏了规矩,理该重罚,你看着办吧。”

三姨娘终于明白一些了,伸手拉着父亲的衣角颤抖着求饶:“老爷,老爷!”

父亲一脚把她踢开,对着管家说:“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把她们拉走!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管家赶紧招呼着几个管事的婆子七拉八扯地把三姨娘和青莶拉出去了。

瞧着他们走远了,我和母亲说:“这几个姨娘中,就数三姨娘是最厉害的,母亲今日必要重重得责罚一番,才儆得住那些个生事的。以后的事可就好办多了。”

母亲瞧着我,颇为欣慰地说:“我的儿,几个月不见,心眼倒是长齐了。”

我心里一冷,还是笑着说:“我在淮北侯府的时候,日日和那些人斗智斗勇,虽没赢过,但也知道些门路了。久病成医了。”

陵王元忻不是要故意展现恩爱吗?那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在父亲眼中,母亲也许不重要,我也许不重要,但陵王,却是他不能得罪的。

母亲去处置那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三姨娘和青莶了。我让寻霜守在书房门口,等着父亲和元忻商谈完事情了,便来告之我。

等到父亲空闲了,我端着参茶进了书房。

我将茶双手递给对父亲说:“父亲今日想必辛苦了,这茶中我放了从陵王府带回来的百年人参,最能补元气,调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明眼目。父亲喝一口,缓缓身体吧。”

父亲接过去,喝了一口,看起来,他心情并无不妥。

我小心翼翼地说:“父亲如今已过壮年,虽然还不到该好生休养的年纪,但平日里也该少些怒气,紧着些身体。我虽不在李府,也是时时刻刻记挂着父亲的。大哥虽身在边关,父亲安康也是日日夜夜不能忘怀的。我和大哥都只期盼着父亲身强体健,安康太平。”

父亲沉吟了半天,才说:“青荃和你,都有心了。”

我跪在父亲面前说:“陇西李氏一族有任何事,我和大哥都会拼劲全力,绝对不会让宗室蒙尘,让门楣失色。为了李氏一族要我们付出一切都觉不会有所迟疑。”

父亲瞧着有些欣慰,又有些疑惑:“我素日知晓你们两个是争气的。只是这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起这些呢?”

我留着泪说:“父亲一生操劳,身边是该多有几个人服侍,这本是人之常情。我和大哥也从不敢有任何怨言。可是父亲,可我和大哥的生母,却只有这一个啊。我们挂念父亲,同样也会挂念母亲的。只有父母安康常健,才能让远在边关的大哥放心,才能让青荦安心啊。”

父亲又沉吟了半天,也没说话,只是伸手虚扶了我一把。我慢慢站起身来,方行礼退出。

我是了解父亲的,今日虽然罚了三姨娘,但就这么一件事,并不足以改变什么,过两日父亲气消了,那三姨娘必然又能闹腾了。所以,我只能再来敲敲边鼓,望父亲念在我们兄妹二人的份上,对母亲有些改观。

在回陵王府时,元忻拉了我一同坐在了头一辆马车上。

马蹄声声响着,我们坐在马车里面,随着马车一摇一晃,他没有说话,我亦没有说话。我觉着,今日这马车怎么好像小了些。两人坐在里面,生闷得紧。

无聊之际我问:“王爷和我父亲在书房聊了一天,都说了些什么呢?”

元忻一副平静安详的样子:“你父亲说,陵王府准备的归宁礼,很合他的心意。”

这自然是胡诌了。两个男人,在书房整整一日,说什么事要说这么久呢?

元忻见我不信,也不分辨,良久,才说:“你父亲不日便可重新出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