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从地宫里出来，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不远处的沙丘上坐着一个人，看背影便知那人就是鹿辛了，他身侧放着两个酒杯，自己却正正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在狡黠的月光之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单调。

他走上前去，鹿辛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落在沙子上，他没有回头便知道是洛阳来了。

“你来了。”鹿辛背对着洛阳说道。

“鹿将军可是在等人？”洛阳走到他身侧坐下来，眼睛看着远处。

“我在等你。”鹿辛没有看他，但是却对他说话。

“等我？”洛阳倒觉得有些意外，他笑着问，“将军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你要来，但是你还是来了。”

洛阳没有接话，他觉得鹿辛有些奇怪。

“没想到假公主竟然是峥奕太子一支的诺素郡主，还真是让人意外。”洛阳叹了一句。

鹿辛没有说话，他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洛阳。

“我原本以为阿诺姑娘才是诺素郡主，现在看来，是我搞错了。”洛阳笑着接过了酒杯。

鹿辛转过身子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沙漠，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日看到我的人，是你吧？”

洛阳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看着鹿辛的侧脸，一时无话。

“鹿辛将军为何会觉得是我呢？”洛阳笑着反问。

“看到了又不揭穿，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鹿辛笑了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多谢你。”

“那个诺沁公主，其实就是阿诺姑娘吧！”洛阳继续问道。

鹿辛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杯中的酒：“洛阳，是你当初告诉我不要忠于一方势力而是要忠于一人，现在我忠于公主便不会背叛她，还希望洛阳将军不要与我为难。”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洛阳笑着拍了拍鹿辛的肩膀，鹿辛看着洛阳，大漠的月色映在他黑色的瞳孔之中，倒显得晶莹剔透，如同黑曜石一般。

“多谢。”鹿辛扯出一个微笑。

“可是将军，你就准备让公主的身份一直不被人所知吗？如今诺素回来了，诺沁公主恐怕会受到威胁。”洛阳好意提醒鹿辛。

“我知道，只是现在，锦荣帮助诺素，情况有些复杂，如果这个时候让公主身份暴露，就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鹿辛绝对不会把公主置于险境。”

洛阳觉得鹿辛每每说到诺沁公主的时候，他眼中总是带着不畏生死视死如归的坚毅，自己有些羡慕。

“无论如何，洛阳，请你暂时帮我保守秘密。”鹿辛恳求道。

“鹿将军放心吧，公主是长沙的公主，我是长沙的将军，我应该保护公主不受到伤害，也不会让有心人利用公主为自己谋利。”洛阳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真诚。

“来。”鹿辛抿了抿嘴，他端起酒杯与洛阳碰杯，然后豪爽地一饮而尽。

“不知长沙的复国大业何时才能完成。”鹿辛叹了一句。

“是啊，如今已是第五年了。”洛阳也觉得时过境迁。

“往日金雨城的繁华好像就在眼前，一闭眼就能看到，可是现在睁开眼，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和一轮寒月挂在空中。”鹿辛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气势磅礴的长沙军队、戴着翠翘涂着脂粉的宫人、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的街市，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群......

那时鹿辛眼中最好看的风景便是诺沁公主骑着那匹黑鬃的河曲马手里攥着马鞭在宫中驰骋，那时她脸上的骄傲和恣意，就是金雨城的名片。

后来自己成了公主的好友，便时常与公主一起在漠上骑马看日落，那样壮阔的景象，至今仍在他心中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可如今，一切都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昔日的金雨城早已经被兰珩铁蹄摧残的不成样子，被埋在了黄沙之下，而公主也已经没有了往日欢愉的记忆，被困在秦州不得脱身。

究竟何时才能没有这些羁绊呢？

世事无常。

“鹿将军，你说若是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完成复国大业，我们的后代子孙还会像我们这般坚持着吗？他们对兰珩还会有像我们这么深的恨意吗？他们对长沙的王族，还会像我们这样怀着崇高的敬意吗？”洛阳不敢想，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秦州更是一盘散沙，早晚是要被蒸蒸日上的兰珩吞并的。

“其实兰珩的王族，也并非全是穷凶极恶之人。”鹿辛想到自己之前在兰珩时的种种，又想到裴昱宸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悲凉。

“我明白，只是我们生在长沙便注定要和兰珩头破血流，做不得相安无事。”洛阳饮了一口酒，“谁不喜欢万花城俏丽多姿的无尽风雅，只要去过一次便像是被洗涤了灵魂，凭生得几分雅骨。”

“洛阳将军去过万花城？”鹿辛侧了侧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年幼之时父亲曾在外经商，与兰珩的赫家往来甚密，我曾有幸随父亲出行，去过万花城。”洛阳解释道，“赫家走南闯北，收集了各种新鲜玩意儿，我曾与赫家现任家主赫玉有过一面之缘，赫公子琴棋精通又喜爱茶道，确实是个妙人。”

“洛阳将军原来是和染仙见过的，我在万花城时曾与他共事，也算是有些交情。”鹿辛一听洛阳竟然见过赫染仙，便不尽觉得有几分亲切。

“鹿将军，你在万花城时还有什么趣事？可否说与我听？”洛阳眼巴巴地看着鹿辛，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兰珩的事情，“对了，我听说兰珩民间流行各种诗词歌赋，词风盛行，是真的吗？”

“自然是。”鹿辛点了点头，“这些诗词歌赋都是由一位宫人编撰而成，先是在宫中被人歌咏，后来流传至民间被百姓所知。”

“那编撰整理这些诗词歌赋的宫人是什么来历？她为何知道这些？”洛阳觉得能编撰整理出这些东西的人，一定学识渊博。

“她......”鹿辛顿了顿，“她就是兰珩王的贞昭王后。”

“原来是她，我听说她之前和兰珩王恩爱有加，后来却被废入冷宫下落不明，这是为什么啊？”

“这......”鹿辛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给洛阳解释。

“裴昱宸在做质子的时候心属公主，后来灭了长沙；他回到兰珩之后娶了贞昭王后又将她废入冷宫。”洛阳为公主和贞昭王后觉得有些愤愤不平，“这裴昱宸当真是薄情寡义。”

“我们没坐到那个位子上边不明白，或许做王上的也有做王上的苦衷吧！”

“你说的也对。”洛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