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开始吧!”赫染仙把折扇放在席子上,正襟危坐。
丁公公把酒杯斟上酒,放入缓缓流动的河水之中。
酒杯旋转漂流,第一次就停在了裴昱宸面前。
“王上,就先请吧!”赫染仙看到酒杯停了下来,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
裴昱宸并不推脱,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于清澈的河水之中捞起酒杯,敬各位,随后喉结滚动,缓缓饮尽。整个动作都透露出他不凡的气质和优雅。
他开口,声音比河水叮当声还要清朗:“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好一个‘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赫染仙拍手叫好,他有意无意地瞥了舒和一眼,“不过不知是谁家姑娘貌美如花让王上念念不忘呢?”
此番相见不如不见,一见你,我心中便波澜四起久久不能平静,有情不如无情,做个无情人便不会被对你的思念扰乱心弦。
“王兄!这首词我见过,舒和姐姐给我的书上面有这首词,好像是一个叫马什么的写的!”裴桓宇突然发现裴昱宸吟的诗原来自己也是知道一些的,“王兄,你是不是看了舒和姐姐给我的书!”
“是司马光。”裴昱宸笑着答道,“你上次把书落在了紫云殿,朕便随手翻翻。”
舒和上次在宫里教裴桓宇诗词歌赋的时候,把所有还能记得的都写在了书上,写了好几本,虽然字丑一点吧,但是也勉强能认得出来。
北宋词风盛行,但司马光并不擅长作词,仅有三首遗留且多为风情之作,不加虚掩,直抒胸臆,《国风》好色,《小雅》怨悱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裴桓宇兴奋至极,“继续继续,我们继续!”
这一次酒杯停在了赫染仙面前,舒和对于赫染仙会吟什么诗是万分期待,毕竟这样一个妙人,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赫染仙两只手指捏着酒杯,仰起头将酒杯举起,兰生酒从杯中流出,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他口中,饮酒方式果然与常人不同,风雅之中又有几分豪迈。
“昱宸刚才是风月情浓,本仙就也从舒姑娘那里偷师,来个不一样的。”赫染仙酝酿着,“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别来三五春。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好!”舒和带头鼓掌,虽然是偷师偷来的诗句,可是她觉得“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这一句,与赫染仙真的是相得益彰相配至极,若是在场的别人吟了这句,一定是少了几分韵味的。
流觞曲水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裴聿祯也不甘落后:“兵卫森画戟,宴寝凝清香。海上风雨至,逍遥池阁凉。烦疴近消散,嘉宾复满堂。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理会是非遣,性达形迹忘。鲜肥属时禁,蔬果幸见尝。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神欢体自轻,意欲凌风翔。吴中盛文史,群彦今汪洋。方知大藩地,岂曰财赋强。”
“桓宇,王兄想看看舒姑娘教你这几日,你可有进步?”裴昱宸笑着看向裴桓宇。
“不不不,师父都没说话,我是徒儿怎么能妄自尊大。”裴桓宇笑着摆摆手,“舒和姐姐,还是你先来吧!”
“好啊!”舒和笑着应声,“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为什么吟了晏几道的《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她突然想起时常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个少年,他的红色抹额在千里黄沙中飞扬,他从远方走来器宇轩昂,“太妖娆”形容她第一次梦见他的场景一点都不为过,只是他遥不可及,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便无法相见相会,只好付诸一梦。
“舒姑娘这首,很是艳丽啊?”赫染仙打趣。
舒和笑了笑,随后看着对面的裴桓宇说道:“宁王,他们都是偷师的,你可是我正经的徒弟,可千万别给师父丢脸啊!”
“放心吧师父!”裴桓宇饮酒的动作十分流畅,还给大家看了看他的空杯,“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好!”赫染仙带头鼓掌,“看来舒姑娘确实厉害,宁王长进极快啊!”
不得不说,裴桓宇的这首才是他们之中最贴合此情此景的人,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诗情画意,文中人也和他们一样饮酒作诗,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多谢赫大人夸奖!”裴桓宇高兴地坐回席子上。
“那看来,就剩下本将军了。”鹿辛喝酒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颇有名门武将之风,“本将军在大漠长大,那就吟一首《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
这是舒和从两岁就会背的第一首诗,父亲教她的,她也很喜欢这一句,黄沙莽莽,无边无际。昂首看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影。不见草木,断绝行旅。极目远眺,但见天尽头有一缕孤烟在升腾。每每吟诵,都有极强的画面感,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到无垠的大漠之中去看看。
“原来你们都是从我这里偷师啊!”舒和笑着,“你们都不会脸红的吗?当着我的面就吟诵出来!”
“哈哈哈,舒姑娘见多识广,才华横溢,不必和我们一般见识吧!”鹿辛对舒和的看法改观不少,也没有当初那种厌恶的感觉了。
“王兄,不如我们把舒姑娘写下的那些诗词歌赋刊印成册,让大家广为学习。”裴聿祯提议道。
“好。”裴昱宸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梅大人去做,刊印成册之后给众位大臣送去,其余的就送去文资院吧!”
“王上,今日这‘流觞曲水’真是妙不可言,小臣觉得,这‘临水亭’意为‘水边的亭子’,不如改名叫‘流杯亭’如何?”赫染仙摇着折扇指了指“临水亭”这三个大字。
“嗯。”裴昱宸也应了下来,“那改名的事就交给染仙,以后我们宴会就在这‘流杯亭’流觞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