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就这样在期待中开幕了。灯燃剑一与空岚荔雪继续投入到了他们紧张忙碌的工作中了,而珈凉方嗣也接到了一个意外的安排——他将代替父亲进入圣殿担当职位,负责审核判决一些疑难案件。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无疑是圣殿方面对于未来继承人的一次考验。而珈凉唯也同时被安排了一个文职,负责整理档案和进行报告总结。
珈凉唯知道父母的打算,也知道圣殿的意愿。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决心——她依然想要去承担原本属于兄长的那一份责任,为了成全兄长一次。于是每天除了工作岗位上对于各种档案的仔细筛查,她还在努力去接触更机密的东西、去在意更细节的东西。
她甚至曾手里捧着一个鸡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去练习圣女需要有的身姿与祭祀时所要表演的仪式。
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踩上了圣殿的长阶,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小唯?小唯?”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珈凉方嗣。
“你在做什么?老是关着门,也没点声响。”方嗣语重心长地说,“有件事也该提醒你了——你的玉系魔法该好好蜕变一下了。”
“我?我的玉系魔法怎么了?”珈凉唯小声问道。
“你不能再一味地依赖宝石了。你得有自己的路径和习惯了,无论拿到什么东西,你都能将它进行粒子重构。”方嗣说着,表情又严肃了两分,“这倒是怪我,没有早点同你说。”
不能再使用宝石了?
珈凉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颗宝石。
玉系魔法之所以称之为玉系魔法,是因为最初开创的始祖是用宝石、玉石这种质地纯净的物件作为施用魔法的对象,但其实质是粒子重构,理论上应该是任何物件都可以被施用的,只不过玉石和宝石会效率成百上千倍地高起来而已。
“……好。”珈凉唯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会——”她还没说完,她的亲亲哥哥就突然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随手扔给了她一本画满各种惨不忍睹的涂鸦的图画本,“这是我的笔记,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你先看看吧。我回头给你找找有没有权威一点的。”
说罢,他就带上了门:“记得喝酸奶啊,我给你留了一瓶。”
珈凉唯低下头,翻开了图画本仔细地端详了起来,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开头的一幅是五六岁的时候,她在树下哭泣,而珈凉方嗣则骑在树枝上咧着嘴笑——原来是她放的风筝不小心挂在了树上,而珈凉方嗣伸手去拿的时候,却搞了个恶作剧,把风筝给变成了碎片。珈凉唯一直以为是哥哥把它撕坏了,没想到那就是珈凉方嗣最早的尝试。
再往后看,珈凉方嗣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然后记录了一下“对于打发奶油倒是很有帮助”,其结果当然是搞得家仆们人心惶惶——生怕哪天大少爷一个不小心把房顶给炸坏了。
接着,是珈凉方嗣在学校的卫生间里,偷偷对旁边一个男生的裤子施了一下魔法,结果被罚站了一整天。
诸如此类的记述,甚至配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简笔画,乐得珈凉唯笑得都捧不住本子。
原来哥哥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摸摸或者是以恶作剧的方式进行了尝试,而自己却一直故步自封,只知道用宝石。在学园榜上,哥哥一直是处在后面,因此也有人对他表示过鄙夷,认为他作为一个圣殿的传承者,却这么吊儿郎当、油嘴滑舌,实在是没个正形,着实辱没了珈凉家的名头。但珈凉唯相信,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哥哥,大概是在“扮猪吃老虎”吧?
珈凉唯沉思了一会儿,默默出了房间去吃晚饭——没想到家仆表示,大少爷给她留了一碗黄豆用于练习,要求她在明天早饭之前给他一件毛衣。
一件毛衣?若是别的东西珈凉唯还可以抢救一下,可毛衣这种东西,珈凉唯根本没学过如何针织,要怎么做出来一样的排布呢?这可不是光靠想象就能做成的事情。
于是当天一整晚,珈凉唯都泡在了《针织毛衣九十法》这种东西里面了——虽然喀兰古斯大陆上,魔法会带来很多便利,但手工这种东西带有的复古风依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所以完全不必担心这种东西的不流行——当然这肯定不是珈凉方嗣的目的。大概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一个物质转换,应该是最基础的一个了吧,仅仅是在大的分子结构上。
第二天早上,当珈凉方嗣看到那个针脚稀疏的毛衣之后,足足笑话了珈凉唯三分钟,差点让好脾气的珈凉唯都想把汤碗扣到他脸上了。
“所以今天晚上还是织毛衣吗?”珈凉唯优雅地吃完早饭,瞥了她哥哥一眼。
“嗯,直到你能织出来一件像样的。”珈凉方嗣优哉游哉地又端给她一碗黄豆,“没有更多的了,可得悠着点别浪费啊。”
珈凉唯无语地接过了碗,他那意思仿佛她会少半截袖子似的。
——事实证明珈凉方嗣的担心不无道理。为了针脚更细密一点,珈凉唯前头可用功了,最后材料不够,只得出来一件毛衣背心。当她苦着脸交给珈凉方嗣时,珈凉方嗣却没有笑,而是挥退了其他家仆,这才劈头盖脸给了珈凉唯一阵“疾风骤雨”:“小唯,你已经十六岁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和你一样的年纪,荔雪和剑一两个人已经担起了家族,能和本家来的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对阵而不输,你能感受到这是什么样的实力吗?那两个高手年轻的也有24岁了。差了六年的修炼时间,他们还那么忙碌。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些天也看你忙忙碌碌的,但仅仅做一个光久学园的stn班的好好听课认真写完作业的学生,是没有更多的实际意义的。第二天了,织毛衣,你还真的是去织毛衣了吗?这若是换在是对阵上,你早就输得命都没了!”
珈凉唯呆住了。方嗣的语速很快,声调也没压着。这是头一次珈凉方嗣以长兄的姿态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珈凉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一直在图书馆看资料,也没办法解释自己在练习圣女的仪式,更没办法解释自己是“为了你”。
珈凉方嗣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可珈凉唯什么都没听进脑子里去。她觉得嗓子噎住了,喉咙发烫,眼角干涩,胸口发闷。可这一切都是她所选择的。况且哥哥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自己还是太娇弱了,没有想得更远,只关注了眼前。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方嗣却上前一步把她抱进了怀里,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说:“是哥哥不好。哥哥向你认错。刚才不该那样吼你。”
珈凉唯怔住了。
“我太着急了,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情绪。我是在怕,怕哪一天发生点什么,我护不住你。”珈凉方嗣说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大陆的危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珈凉唯的心里突然落下了一枚重锤。她之前只想着为了成全哥哥而担起家族重任,可哥哥这态度,难道会有更大的漩涡在将他们都卷入吗?
她不禁眼前一黯,似乎看到了更深的东西在不断朝她侵袭而来。
“小唯?小唯?”珈凉方嗣见妹妹有些出神,便唤了好几声。
“哦,没、没事。”珈凉唯摆摆手,“我会好好练习的。”说罢她就端起碗匆匆跑掉了。
珈凉方嗣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慢慢地抬起手,摸了摸胸口的衣服,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觉得刚才好像被穿透了一样……”
而楼上的房间里,宁素突然发觉镜中隐隐现出了一个漩涡,可当她仔细看去时又消失了。
“另一个人已经开了天眼吗……”她喃喃低语道。
珈凉家是这般,而风祈勒则依然在日复一日地为自家的小修理铺子忙活。但这一天,却来了他意料之外的客人——南楼辰越和顾语冰。
“学长?”风祈勒愣了一下,然后就十分诚恳地问道,“你们是要修东西吗?”
话音未落,顾语冰就已经凑到了墙边,仔细盯着“风祈”两个字,并发出了阵阵感叹,一副“终于朝圣成功”的表情。
风祈勒:“这是……?”
南楼辰越撇了撇嘴:“你当这是来参观名人故居了啊?”
顾语冰这才回过神,又激动万分地冲上去拼命摇风祈勒的肩膀:“请问我、我能不能、能不能进去看——”
“没出息。”南楼辰越飘飘然经过,随手解救了一下他的便宜徒弟——他差点就被摇成脑震荡了都。
“请进吧!”风祈勒被拖着衣领,还顽强地表示了一下欢迎。
顾语冰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进了风祈勒的家,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居室,其中一间被分出来做了工作间罢了。
“请问学长你是……认识我爸爸?”风祈勒迟疑地问道。
“如果你能帮忙介绍认识一下就更好了!”顾语冰不假思索地答道。
“呃……我爸爸他……我也很久没见到了。”风祈勒面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他总会有回来的那一天!”顾语冰一脸认真地说,“我要拜他为师!”
“可你们顾家不也是专精于此的吗?为何要来拜我爸爸为师呢?我听说你们的流派似乎和我爸爸坚持的学说不太一样?”风祈勒问道。
“没错。顾家推崇的是寻最好的材料来打造最优秀的精品,而享誉大陆的第一魔器师风祈修锁提倡的则是‘顺应天性’,力求把每一份材料做成最适合它们的样式。”
“无妨,我想这其中我一定能寻到一些共通之处的。”顾语冰的双眸灼灼有神地瞅着风祈勒,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收徒我倒不清楚能不能成功,不过我可以把我爸爸的手记借给你看。”
顾语冰差点直接蹿上了天花板:“真的可以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爸爸也没说不行。”风祈勒挠挠头,笑了起来。
南楼辰越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我给你爸爸行个礼也是应该的。”顾语冰说罢,左看右看想找找他家中有没有悬挂风祈修的照片,却压根没找到。
“要不,这个——?”风祈勒指了指锅炉。
顾语冰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动作流畅地跪下叩首三次然后翻身跳起来去接风祈勒手里的手记。
话说这个学长有这么活泼吗?之前完全没看出来啊。
风祈勒暗忖道。他压根不知道,顾语冰一个纯爷们,居然是他爹的狂热粉丝,还是那种能激动到秒变粉红少女心的那种。
大概顾语冰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塌掉了吧。
南楼辰越幸灾乐祸地拢了拢袖子,就在这时,风祈勒转过头看着他,以一个很无辜的语气开了头:“学长,我有点好奇你喜欢的是哪个啊?”
他的眼神特别纯良,但此刻南楼辰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塞进锅炉里!
顾语冰诚恳的脸上也悠悠地飘起了两个弧度。
“咳咳,你为什么要好奇这个?这不应该是我的私事吗?”南楼辰越努力做出一脸严肃的样子。
“哦,”风祈勒“纯良”地点点头,“我只是听其他人都在说学长喜欢的是秀绮哥,所以——”
“你说谁都在说?其他人是谁?”南楼辰越险些眼前一黑。
“就……走在路上也能听到啊。”风祈勒解释道。
顾语冰脸上的笑意都要绷不住了。南楼辰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我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承认。”顾语冰“严肃”地答道。
“好,算你狠。”南楼辰越甩了甩袖子就要走,却听见风祈勒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是真的了。”
他正要回过头,却又听见了更小的一声微叹:“希望不要再有第三个人来夺走她了……”
南楼辰越顿了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