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珈凉家中“热闹非凡”之时,珈凉唯刚把宁柠鹿送回了医院。两人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告别,接着宁柠鹿就转动轮椅朝自己的病房驶去。刚到门口,他想伸手去开门时,却突然感到体内气血翻涌,有两股热血直冲头顶两侧,一时间涨得他两眼发黑。
“你怎么了!”过来查房的护士急忙过来扶他。
宁柠鹿缓了片刻,抱歉地笑了笑:“可能是积食吧。”
护士“哦”了一声:“不舒服就早点说啊。”接着送他进了病房就离开了。
宁柠鹿放松全身地在床上躺下,他的头顶两侧各有一小块头皮亮得透明,仿佛要冲破地表的岩浆一般,而他却毫无察觉。
另一边,珈凉唯总算是到了家,正赶上珈凉方嗣同空岚荔雪、灯燃剑一准备开饭。她听完几人的叙说,又看了一眼哥哥,不禁陷入了沉思——珈凉家的圣殿也是要有人继承的,而且一般是由长子继承,然后长子之妻将接过圣女一职,但接任圣女意味着要放弃之前所有的魔法成就,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传承的轮轴上,接受圣女专职血脉的传承,而本身的血脉魔力则将就此消逝。她感觉哥哥可能喜欢时景年,可时景年家中只有她一人,若是承了圣女之职,则意味着时间魔法就此失去传承。那么就不能让哥哥担起这个重任了……
“小唯,你怎么了?”方嗣见妹妹有点愣神,不禁敲敲她的碗沿。
“不用为我们的事儿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荔雪却笑嘻嘻地接过了话头。
珈凉唯也笑了笑,敛起心思继续吃饭。
周六的清晨,风祈勒早早地来到了学校门口。三三两两的同学从他的身边走过,有的走向了图书馆,有的走向了魔技楼,有的走向了训练场。风祈勒则站在学校的宣传栏跟前,望着上面的名单发着呆。
四月底,南风吹在身上已稍有燥热了。风祈勒怔怔地望着已经不知道更新了多少次的通知,一语不发——好像上次“一对一辅导”的名单还在上面、而他与芜夜的名字还在同一行一样。
“阿勒?”
他忽然听见一个女生喊他,恍然地回过头,却发现是他之前在普通班的朋友——学习委员容迟迟。她的两条麻花辫垂落在肩上,笑得很腼腆:“你在这儿等人?”
风祈勒点点头,看到了跟着过来的普通班的班长钟拓,心下了然:“你们又是去自习的?”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容迟迟与钟拓一同微笑示意,朝图书馆走去。
风祈勒望着他们的背影发愣。普通班比起stn班来要庞大许多,人数可达四五百人,而stn班少到不足十人,甚至常有学生降级——比如容迟迟与钟拓。stn班比普通班的学习强度更大,而且偏重于战斗训练,有的学生志不在此,便主动在入学之时提出申请转到普通班。这个容迟迟就是修习的木系魔法,想要开一家花店;而钟拓看着沉默木讷,修习的虽是石系魔法,但却对艺术颇感兴趣,想成为一个画家。他俩分别是stn班入学时的第三名和第四名,而当时的七人中的第六名,修习风系魔法的尹湛卢,在上一次亡灵攻击学校的时候为普通班同学挡了一击,受伤过重被遣返回了家,这辈子可能都与魔法师无缘了。
他轻叹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厚茧与伤痕火印交错的手心,难以言喻的伤感突然蔓延了开来——魔法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大家前仆后继地追求着更高的境界,可那些掉队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赶上来了。魔法的本意是“奇迹”,可不知是不是人们祈愿的太多,反倒是带来的“失望”远多于“奇迹”。
“你来得够早啊。”
风祈勒回过神来,这才瞧见南楼辰越已经到了他跟前,而此时才七点半不到。
“学长早上好。”风祈勒正礼貌地要打个招呼,南楼辰越却又飘了出去:“我还没吃早饭,先去一下雪顶小栈吧。”
风祈勒只得跟着过去了,心里却在纳闷南楼辰越到底是住的学生宿舍还是回的南楼界,怎么堂堂王子殿下连个早饭都没得吃?难不成皇室内部已经乱成一团了?还是说南楼界里现在人丁稀少,没有足够的人手?还是说——
“嘭!”
风祈勒华丽丽地一头撞在了雪顶小栈的玻璃门上,这一下可真是结结实实,他都觉得自己撞出幻觉了,比如眼前这个关切地问他“疼不疼”的居然是芜夜学姐。
“同学?同学?你还好吧?”荀济途方才正抱着一摞彩色贴纸等物打算出来,恰碰上风祈勒撞上门,急忙关切地跑出来扶了他一把。
风祈勒清醒过来,有点窘地抽回手:“没事,是我走路不小心。”
荀济途歉意地笑了笑:“今天上新菜式,刚撕掉了旧的海报,还没来得及贴上新的,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风祈勒这才发现玻璃门确实一干二净,什么都没贴,在反光的地方可能真的注意不到这里有扇门。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您先忙。”说着他就进去了。
荀济途低声说了一句“别担心,该重逢的人注定会重逢。”
风祈勒有点讶异地回过头,荀济途却没继续说了,只是友好地笑笑。风祈勒只得走进了店里,却见南楼辰越已经点了几样菜,不过他还想要亲自下厨。收银员还想阻拦,南楼辰越却已经进去了。
“没关系,那小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荀济途从门外探进头来说了一句。
风祈勒不禁汗颜——王子殿下也会做菜吗?
过了一刻钟,南楼辰越就端着三个菜碟出来了,上面两个菜碟还是用风系魔法托着的,细碎的魔法刻印不断地从盘底倾泻而下,甚是赏心悦目。
“厨房里还有。”南楼辰越冲着收银员等人扬了扬下巴,云纹长袍一抖,身形飘逸地到了风祈勒的那张桌子旁,沁人心脾的清香简直像在袭入每一个细胞。
“要不要吃点?”南楼辰越问了一句,但随即就很泰然自若地无视了风祈勒的“我吃过早饭了”,往他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脆嫩的沙蚕笋浸透着红酒的醉香,柔软有弹性的雪泉菇让每一口都伴随着鲜汁四溢,还有一个个圆溜溜的松软小烤饼更是引人食指大动——倒是风祈勒现在很想假装自己没说过那句“我吃过早饭了”。而厨房里的几个服务员早已为剩下的两盘吃食而争得不可开交,惊得收银员站在旁边举足无措。
于是八点整,两人这才再次回到了学园门口。风祈勒刚想问去哪儿,就见南楼辰越纵身跳上了墙头,招呼他跟上。
“学长!别忘了一小时内不能使用超过五个魔法刻印!”风祈勒急忙跟在后面喊了一声。
“啧,规矩多就是麻烦。”南楼辰越低声吐槽了一句,随即两袖在身前一拢,有光芒从袖中透出来,愈来愈盛,随着他的一声“起!”,光芒聚成了一个窨井盖一般大小的魔法刻印,厚可达成人手掌那么长。
风祈勒不禁睁大了双眼。一次性累得这么多魔法力,换做是他应该做不到吧。
“今天先带你一起,明天可就得你自己上来了。”南楼辰越脚踩魔法刻印,快速掠过风祈勒的身边,把他拽了上去。只听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两人直冲上学园的上空,下方的建筑物都成了模型一般大。
南楼辰越脚下一个急停,差点把风祈勒给甩了出去。他却不慌不忙地从衣袖里取出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看起来像是个棱锥聚在一起形成的刺球儿。
刺球儿被他加持了一个魔法刻印,朝学园上空的正中央飞过去,停在了某一点,接着风祈勒就看见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有波纹呈放射状从刺球儿处向四周扩散。南楼辰越又喊了一句咒语,空间就呈花瓣状裂开了,显露出上方半球形的空旷之地,微微波动的空间边缘上有各种飘动的黑絮。
“瞧,那些就是我们要修理的地方。”南楼辰越指了指那些黑絮,“你看好了,我只演示两遍。”
风祈勒老老实实地应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楼辰越的手势,心底跟着默念南楼辰越的咒语:“坤三坎四,井木生土……”
只见空间里徐徐荡漾起漩涡状的微风,随着南楼辰越丢出的两层魔法刻印,在最小的一处黑絮上渐渐浮出近乎透明的八卦阵。阵法里光影交错,轮转不停,不多时,那团黑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记住了吗?”
“只有三分之一。”风祈勒答道。
南楼辰越皱了皱眉:“那你再看一遍。”说罢手里再度聚起魔法力。
这一回过后,风祈勒在脑海里回想了片刻才遗憾地说:“只有八分。”
南楼辰越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这可是最简单的一种了。”
风祈勒挠挠头:“学弟愚钝,实在是……”
南楼辰越却突然“咦”了一声,脸色变得有点尴尬:“我忘了你是零基础了。”
风祈勒:“……”
“好吧,那你今天就且先看着吧。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见。我给你带本手记,打打基础。”南楼辰越倒也爽快,当下不再废话,又是手里一拢——下一秒,大阵却强制地一合,把二人震落在地,还是风祈勒及时连结三个魔法刻印才让二人免于摔成肉饼。那个大阵的钥匙也滚落下来,“啪”地砸到了风祈勒的手边。
“怎么回事……”南楼辰越有点郁闷地爬起来,嘟囔了一句。
“那个……学长你刚才好像打算用第六个魔法刻印来着……”风祈勒小声说。
南楼辰越翻了个白眼:“天不遂我。那就先这样吧,明天早上见。”他甚至没等风祈勒答话,就朝墙外纵身而过。
风祈勒有点无奈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把门口“风祈修理铺今日营业”的牌子再度翻了个面,挂了上去。随后他就走进工作间里,点起炉子,开始修理顾客之前送来的魔器。
而南楼辰越其实并没有走远。他转过了街角,掂着手里的大阵钥匙,抬头看向天空。他的另一只手在袖中捻了几回,神色泠然,忽又凌空踏步,登上了天空。在刚才的黑絮里,他感觉到了不仅仅是来源于暗魔法的痕迹,还有其他诸系魔法的混合,但据他占卜所得,这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可这世间两系兼修是有,三系兼修可就少了,只有那个凌家的女将军凌天姿是天生的三系兼修,而四系之上,闻所未闻。到哪去寻得见这样一个多系兼修的奇人呢?
此刻在光久学园的魔技楼里,野笑萸正抱着一叠书快步走着,一直到了角落里的一间实验室门口才停下来。这间实验室已经七个月没开门了,她也前前后后来过这里许多回,可一直也没见到这扇门打开过。可她现在开始研究《寻蓁医经》了,倒是有好些实验想拜托这个朋友——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继续敲门之时,实验室的门陡然开了,一位穿着素色及膝直筒裙的少女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略有些稀疏的纤细头发随意地束在了脑后。见到野笑萸,她愣了一下,接着一脸狂喜地扑上来抱她:“小萸!我的实验终于做完了!”
“那我就先说声恭喜了。”野笑萸浅浅地笑了一下,抱着书努力控制住被这少女拼命摇晃的身体。
这位正是野笑萸同在普通班的同级同学杜若曦,修习风系魔法,擅长气流控制与气味分析,是个理论上的学霸——光比理论成绩可是能拿年级第一的存在。不过杜若曦很喜欢窝在实验室里,常年点外卖,然后用风系魔法从实验室的窗口取外卖。这也是她向学校申请了一间如此偏僻的实验室的原因,这儿最靠近学校外围,方便她取外卖。
不过她自诩“精致女孩”,外卖拿回来还要特地倒进自己的饭盒里才吃——实验室配备的小厨房她却从来只用来刷饭盒。
“对了小萸,你那儿的生发水还有吗?能再给我捎一瓶吗?你看我的头发又掉了这么多……”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扁扁嘴委屈地说。
“我今晚回去给你配一瓶,下周三带给你。”
杜若曦望着野笑萸的脸盯了好半天,突然试探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你的眼圈怎么这么红?”
“还好,就是昨晚有点激动。”野笑萸揉了揉眼睛,然后快速把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同她简要地说了一遍,杜若曦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撇开野笑萸,匆匆跑到走廊的窗户旁,拉开一扇窗朝外看,果然瞧见了学园上空那个凝若实体的虚影。
“你别担心,会有办法的。”野笑萸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圣女大人已经‘看’过了。”
杜若曦回过头,咬着唇又问:“芜夜也是真的……?”
野笑萸十分勉强地点点头。
霎时间,两人相顾无言。过了好半天,杜若曦才率先打破了沉默,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说起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有个实验想拜托你帮忙……”说着两人又走进了实验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