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兰古斯大陆的风波,也许将在今夜落幕。
到达学园上空,他们被黑压压的一大片像人又像鬼的东西吓了一跳,来不及多说就跳下去开始战斗。
“已经消耗了一会儿,但这些东西不见少。”光久阳旅开辟着通道,晚清秋正在疏散学生。看到他们到来二人都略略松了口气。
“学长学姐!”时景年在队伍边缘帮忙防御着。
“那边的防线要断了!”方嗣瞟了一眼,几个人悉数跟上。
“如果只是有暗魔法的符印,并没有这么麻烦。如今看来……”晚清秋左手一刀划散阴风,右手又帮旁边一个学员挡了一击。
“是召唤了悬渊死泽里面的亡灵。”光久阳旅的眼镜片上也有了深深浅浅的划痕。
“简直越杀越多啊!”秀绮手中雷光闪耀,嘴里连连抱怨着,“军队呢?”
“听说西部边境出了什么事,魔政院的主要兵力全过去了,现在根本没多少人手能帮忙,本地的兵力已经都调过来了——”光久阳旅也是无奈。
不时有学员被黑气袭伤,痛苦地倒地,伤口瞬间恶化流脓。
虽触目惊心,可野笑明等人手上的刻印不敢停。刚从悬渊秘境回来,他们也快体力不支了。
“学长,你们可以给我护法吗?”时景年一咬牙,决定还是出手,“我需要一段时间,但不一定能成功……”
“没问题!”野笑明点点头,立刻召集方嗣、荔雪、剑一、阿勒围在时景年身边做防御。另一边,光久一家和各位身手敏捷的学员也在苦战。
“虽然临场这么说比较任性,但只能孤注一掷了!”时景年不多客套,开始沉心念起咒语,手里翻转得极为迅速,结出繁复绚烂的魔法刻印。
野笑明眼里波光闪烁。他知道时景年一定是想临场试验一下自己至今的成果,用时间回溯魔法来驱散亡灵。但这么众多的数量,正常的魔法修习者,不自爆怕也是难逃一死。
“另一段是哪个呢?”时景年手里和额头上满是汗,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也许就看她这场儿戏般的实验了,千万不能错,一丁点都不能错啊!
“景年,我们相信你。”方嗣回头看到时景年一脸紧张,和颜悦色地笑着大声说,反手又抛起一块宝石,把一大片亡灵炸成烟花。
时景年深吸一口气,双掌一合,随着清脆的击掌声,一大片魔法刻印飞起来,在她的周围笼成层次分明又眼花缭乱的罗盘阶梯。
“溯——!”时景年右手背在左手心里一拍,刻印瞬间聚成一座光塔。就在她念起飞行咒语准备飞上天空时,肩膀却被陡然一拍,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不会就这样功亏一篑吧?时景年绝望地抬起头,却看到野笑明随着光塔一同冲上天空。
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来,望着夜幕下学园上空那片光亮。
没有爆炸的巨响,但人们不自觉地因为那四散的光束闭上眼,还下意识想捂耳朵。
唯一响起的只有野笑明的怒吼声,还有千千万万亡灵扭曲的惨叫声。
睁开眼,周围的阴风早已散去,刚才还触目可见的鬼魅也无影无踪。
“野笑大哥!”珈凉方嗣抬起头,看到半空中凝固的身影不由得惶然。
野笑明双手握剑,似乎用尽全身力量向下劈去。但他没有——
他凝固在举起剑的那个姿势,静止在半空中。
“学长!学长!”时景年的眼泪哗哗地就奔涌出来。原来自己早就被看透了,学长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所以才推开自己,“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她哭泣着,如果刚才有别的办法,不,是自己太心急才想要尝试,说不定学长学姐有别的策略……
方嗣、秀绮等人都飞上天空,方嗣最先靠近野笑明,想伸手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虚空。
一片虚空。
能看得见野笑明的每一寸身体,可就是触摸不到,仿佛他是空气,又仿佛自己才是空气。
时间回溯的结果,就是亡归无,实归虚。
“这……怎么会是真的……”方嗣往日的从容潇洒一扫而空。他在半空里嚎啕大哭,疯狂地想要去抓取那一片虚无。
学园下死寂一片。只有晚风在呜咽,在人群里穿梭。
一个月后,光久学园重新开放,stn班却少了些学生。
“小唯,你的表姐他们怎么都不来了?”时景年在走廊上碰到了珈凉唯和宁柠鹿,纠结半晌还是问了一句。
“剑一哥哥陪她一起去魔科院了。那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毕竟她现在——现在要继承家族。”珈凉唯眼里一黯。
“过去的都过去了。”宁柠鹿坐在轮椅上,见时景年一脸失落,腼腆一笑,“我很快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时景年也回以一个微笑,眼角酸涩不已。
光久秀绮也离开了学园,到喀兰古斯大陆历练去了。珈凉方嗣进入家族秘境闭关潜学。
风祈勒已成为学园里魔器社团的社长,成为了学园榜第三名的存在。只是他常常流连在一棵梧桐树下发呆。
野笑一家终于团聚了,或者说终究没能齐聚一堂。野笑君不再担任学监,他回到了荒圃,日日田间地头勤心种草。野笑萸更加沉默寡言,但面对父亲时还是多少有点表情的。
那一天晚上,珈凉方嗣一直留在喀兰圣殿。他在神台前长跪不起,脑海中白天的变故依然历历在目。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么?
他答应过芜夜的,可最后他食言了。要怪命运太捉弄人,还是要怪自己不够强大?
还有野笑大哥,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就这样陨落了。只因他更优秀,能更早一步明白时景年的想法,才会——就算都不怪自己,可是心里这些止不住的酸楚感泛滥得停不下来。
“方嗣。”珈凉西柯握着权杖,步履威严地走进来。
宏伟壮观到令人窒息的大殿内,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珈凉方嗣垂着头,双手按在地面上。他感到自己的双腿似乎已经在地面生了根,酸麻胀痛,根本爬不起来。
“你可知分灵从何而来?”珈凉西柯走到神台前,虔诚一拜,随后竖起权杖,下端在大理石地面上轻轻一叩。
方嗣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却又被父亲的问题唬得一楞,但还是答道:“是灵魂的提炼体,与魔法修习者两大神经脉相连的,”他犹豫了一下措辞,“的武器。”
西柯没有立即评价他的答案,只是走到他身旁,轻轻扶他起来。方嗣一个踉跄,差点又跪倒了。他红着眼睛,想要脱开父亲的手。
“神明也有难为事。”西柯手上一用力,还是把他拉了起来,“就不要为难神明了。”
方嗣面色凄然地抬头看看神台后巨大的魔法刻印纹路。烛光摇曳,熏香朦胧。隐隐流动的光芒里仿佛也嘶哑着在说什么一般。
“人在出生之时,便有两个灵魂。人性本善,人性本恶,听起来是无稽之谈的东西可往往就是真实的存在。我们喀兰古斯大陆,这样贸贸然将未能完全融合的灵魂生生抽出来做自己的武器,其实是逆天而行啊。”珈凉西柯微微一叹,“那空穴来风的‘卡黛拉之星’更是万恶之源。”他见方嗣勉强站定,又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递给方嗣,“芜夜留给你的。”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天芜夜来喀兰圣殿找他的情形。
“舅舅,我离开以后请你帮我交给表哥。”
“如果你愿意放弃之前所有的记忆和魔法成就,我可以帮你重新灌注灵魂,逃离这个命运。”
“不,既然是命运,那为何要逃?”
眼底又浮现出芜夜倔强又决然的微笑,就像多年以前围着他喊“哥哥”的那个小女孩。
“小真,你的女儿,没有辜负你。”他暗自喟叹。
方嗣展开手里形状不规则的信纸,上面淡淡的熏香顿时又让他鼻子发酸。
“你们俩忙活什么呢?”
“姐姐突然想做熏香信纸,所以就‘小小地’实验一下啦!”
那天去空岚家,看到两姐妹兴高采烈地捣鼓香料的配置,结果晾晒的时候不小心起了皱褶。芜夜索性顺着皱褶把信纸剪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可惜兴奋劲一过,她就再也没有做第二次尝试。而此刻他手里剪得歪歪斜斜的信纸,正是芜夜仅有的“杰作”。
上面只写了三行。
“表哥,人各有命。活着的时候能开开心心就够了。谢谢你。”
午夜的钟声响起,昭示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可不是吗?喀兰古斯大陆上,每个角落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
分灵咒,带给人力量,也带给人孤独。
魔科院主办公室里,荔雪正埋头处理文件。
剑一抱起一摞档案,转脸望了眼窗外。
“外面下雨了呢。”
一如十一年前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