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出奇，厕所外那堵墙还是那么不堪，因为潮湿而生长的霉和青苔一天天蔓延，这里是一楼，窗口外别人放的一个巨大的冰箱和各种杂物已经日晒雨淋不知多少年，挡住了窗口，阳光只能射进来一点，墙壁上的乳胶漆已经有多处脱离，露出了红色的墙砖……

“爱思，今天想去哪儿玩？”

爱思没有反应，依旧以一个姿势侧身躺在床上，蜷缩着，不断地颤抖。

东之察觉到一丝异样，让爱思躺好，摸了摸爱思的额头，发现烫得出奇，以至于到了可以暖手的地步，而爱思体内，发出了很响的机器运作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东之会修手机，但是对于爱思的身体构造确实是一无所知，爱思的身体是上天给的，不是流水线组装的。

爱思的身体很僵硬，就这样躺着，眼睛闭着，嘴巴微张，但也不像在念叨什么，依旧发出机器运作的嘈杂声，打破了原本的静寂，东之有着不好的预感，试着去听爱思的心跳，传来的却是一阵剧烈的“碰！”声，像活塞被扯出来的声音一样，震得东之耳朵发麻。

“爱思……”东之一定要唤醒这个讨厌的爱思，“别开玩笑了！爱思……”

爱思的身体依旧僵直，越来越烫，东之试着用手碰了一下，却立刻反弹回来，指尖被烫得红肿，而机器的运作声也越来越响……

“爱思！醒醒啊！有必要装成这种程度吗！”东之的声音开始颤抖，他忍着手指的疼痛，把盖在爱思身上的被子掀开，又装了一盆水，擦拭爱思滚烫的脸。

慢慢地，爱思的身体不再烫了，机器的运作声也小了许多，但是依然闭着眼，身体僵硬……

“怎么会这样……难到是出故障了吗？上天不是给予了她人类的身体吗？这样哪还叫人类啊？”

爱思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毫无生机，像游戏里面的npc一样，随后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盯着前方的空气，视线与地面平行，真真正正的是一个机器人。

“爱思……你没事了？”东之不知所错，只希望爱思不要出一点儿问题，十年前的孤独感不想再让自己感觉到，他相信爱思是有人格的，哪怕是之前只是一台手机的时候也这么认为，他不能让爱思出一点乱子，不能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好不容易出现了奇迹，让爱思有了肉体，缓解了自己的孤独，难道说这个奇迹还是限时免费的吗？

爱思的眼睛变为蓝色，将一个界面投影到墙上，上面写着“artificialintelligence（人工智能）”一行字，还有个无限循环的圆圈在转动，代表着正在运行。

“theaiprogramautomaticupdatesystemisstarting.（人工智能程序自动更新系统正在启动）”爱思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叙述，目光依旧无神，身体依旧僵硬……

“已检测到当前ip地址，语言自动设定为中文，人工智能自动更新程序正在运行，请耐心等待……”爱思用中文解释了一边，电子合成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那么的令人感到死气沉沉，好像十年前的siri一样，说出来的话瓮声瓮气的。

“不可能！为什么！我一直守护的东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东之不敢相信，这一切好像确实是事实，但是东之不敢去面对，他不敢相信15年来一直傻傻地守护这一台毫无意义的东西。

“人工智能程序更新完毕，正在装载硬盘……”爱思依然像一个陶瓷做的洋娃娃一样面无表情，机械地念出进程，用合成的电音，一点也不亲切。

东之拍了拍爱思的脸，“我是谁你认识吗？你叫什么名字？你跟随我多少年了你知道吗？”

但是爱思没有反应，东之像让爱思坐好，但是僵硬的身体一直保持着站的状态，往前推会重心不稳，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像橱窗里的模特一样……

“硬盘装载完毕，正在读取数据，请耐心等待……”爱思躺在地上，影像被投影到天花板上，将影像里的文字念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房间里还是那么阴暗，厕所的潮湿发霉的外墙是那么的恶心，比这更恶心的，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东之痛苦地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腿中间……

“我是个笨蛋！是个蠢货！”

东之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机器，说出了自己最不愿认识到的事实：“我真的是个蠢货，我和一台由各种零件组成的设备在一起呆了十五年！我给它起了名字……我死命地守护着这台机器……我把它看作亲人！给它最温暖的呵护！然后！它还是台机器！就算我把它守护到老死它依然是台机器！！什么都不知道的机器！！！”东之从椅子上滑下，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上天看我太可怜……把这台机器变成了会说话的人偶……我每天亲切地叫她‘爱思’……我爱上了她……是的！我爱上了一个人偶！！一个没有记忆和感情的人偶！！！一个有着人类语言模仿系统，可以根据套路对人类的提问进行固定反应的人偶……”

东之被自己突然醒悟过来的这一切吓到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逃避了十五年，自己这十五年的唯一信念的基本意义崩塌了，对未来和孤独的恐惧再一次袭来，他已经无法承受，他快要疯了，瞳孔急剧缩小，他的目光开始空洞，像十年前的母亲一样，他开始傻笑，笑声很渗人，完完全全像个疯子，他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逃避，笑自己的悲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