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客栈。
夜已深,风微凉,徐徐拂动之间,窗外,林叶卷动。
景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空,一片沉寂的漆黑笼罩着世界,没有星月,像是墨色浸染的幕布。
少年沉默着。
“哥哥。”清脆的声音被身后响起。
景天转过头,看着一身蓝色衣裙的少女,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凡对于少女称呼他为哥哥,他也已经逐渐习惯,甚至真的将少女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
明明认识才不过几天而已——
“怎么?睡不着吗?”景天摸了摸龙葵的脑袋,笑了笑。
“嗯。”龙葵点了点头,未了又说了一句:“剑灵是不用睡觉的。”
“好吧。”景天挠了挠头:“差点忘了。”
“哥哥,你真的彻彻底底得忘了以前的事情了吗?”龙葵盯着景天的眼睛,紧紧得地盯着。
“以前的事情?”景天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
他已经意识到,少女是在说自己的过往,恐怕这也是为什么会叫自己哥哥的原因……
“哥哥,想听吗?”龙葵仰着小脸,脸庞干净清秀,在烛火的映照下,有那么一瞬间让景天心脏微微一滞。
少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哥哥想听,那我就说给哥哥听!”少女得到回答,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神州还没有统一,不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国家。那个时候是有很多的国家,征伐,战乱……”少女的嗓音很轻,很轻,像飘散在风里一样,流入少年耳中。
真的过了很久了——
少女的记忆,仍然停留在那个血染的天穹,那片火光与血液溅染的猩红世界里。
“报告殿下,敌军已经攻破城门!”
“众将士们,随我出击,死……也要死在城池之内!”
迈动的步伐,振动的铠甲,交错的剑刃闪耀出冰冷的寒光——
“殿下,终究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明明只要室女之血……”
“大祭司,真的只要室女之血,就可以锻造成魔剑,挽救姜国,挽救哥哥吗?”
“这是先生留下的方法,千真万确!”
宫廷之内,大殿之中,雄雄燃烧的火炉,滚动的熔岩边缘,是一袭翻飞的广袖流仙裙。
一跃而下——
哗啦!
景天猛然睁开眼睛。
窗外依然是夜空,漆黑而深邃的夜,怀里的少女已经睡着,睡得那样安稳,像是千百年来的疲倦都在一瞬间得到了释放一样。
“姜国,龙葵……龙阳……么?”
在少女叙说之中,她与兄长龙阳,是生活在许久之前一个名为姜国之中的王子与公主。
姜国很弱小。
弱小到需要依靠其他大国的庇护才能够在那个诸侯并起的混乱年代里立足。
但姜国也很富裕,丝织技术天下闻名。弱小,搭配富裕,自然而然引来了强国的龌鹾与掠夺。
那一年。
龙阳十八岁,龙葵十六岁。
杨国举兵攻伐姜国,姜国不敌,向齐国求助。齐国以让姜国王后,有天下第一织女之称的姜国王后编织笼罩天下的山河社稷图为代价,出兵帮助姜国抵御杨国。
那一天,是龙葵记忆之中,黑暗的开始。
父亲紧皱的眉头,日渐苍白的发丝。母亲劳累的面庞,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眸,以及……兄长愤怒的表情。
也许山河社稷图完成之后,姜国就会安全了吧?
齐国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与杨国的对抗,也只是发动了很少的兵力。如果完成山河社稷图,也许能够发动齐王,让他派出更多的军队,来对抗杨国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也才能够坚持过那段漆黑的日子。
但,天不遂人愿。
姜后操劳过度,病死途中。山河社稷图无人可续,齐国退兵,杨国……兵临城下。
而那个时候,因为姜后的死,姜王也郁郁而终。
整个姜国,无数百姓安危,这重担,一瞬间就压倒了龙阳肩上。他强忍着悲痛,拼命地搜查着古籍,希望可以从中得到方法。
最新,他从自己老师留下的书册之中,翻到了一篇古籍。
——魔剑铸造法。
铸就无上利器的方法。
于是,姜国牢牢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的稻草,拼命地加工,拼命地拖延。
但在最后一道工序上,龙阳犹豫了。
室女之血——
龙葵的全部血液!
父王母后已经全部失去,他不能,也不敢再让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死去!
披上战甲,骑上战马,拿上剑刃。
那一天,正好是杨国破城的一天。
龙阳战死,龙葵,纵身跃入铸剑池之中,被滚滚熔岩淹没身体……
兄长的努力,兄长的不甘,兄长沉默之下的咬牙切齿……
她,又怎么忍心让兄长的努力,付诸东流?
跳下之后,跳下之后……
又如何呢?
太晚了。
龙阳战死,姜国覆灭。哪怕魔剑铸就的那一瞬间,威能扩散百里之地,一瞬间覆灭攻入都城的杨国军队,也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龙葵成为了剑灵。
几近碾转,历经数千年的黑暗,与交错的短暂光芒——
一切的一切。
也就……如此了!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叙述,但景天可以感受到龙葵那段时间深藏的恐惧与绝望。父母兄长的相继逝世,受缚魔剑之中的无助……
原来数千年的时光,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很难想象,这样柔弱的少女,竟然会有这样复杂曲折的过去……
景天叹了口气,看着怀中的少女,不禁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头,抚摸着柔顺光滑的发丝……
啪踏——
猝然,有什么点落在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景天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橙色衣裙的少女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与自己怀中的龙葵。
惊讶之后,是苍白的脸色。
而这个时候,龙葵也悠悠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眸微带迷糊之间,也是看到了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