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战斗,战斗——
对于土蜘蛛而言,这便是他的人生,这便是他全部的生命的意义。
而这位狂战的大妖怪的到来,更为西之国与豹猫一族的战斗带来了混乱的倾斜。
哪怕是小妖怪之间的战场,也会有这位大妖怪活跃的身姿。那狂乱的拳头,推动的似乎并非敌人,而是这出平原,这片大陆,乃至这个世界!
小妖怪的战斗已经失去了意义……
全部死了!
一瞬间的泯灭,化作烟尘一般散去。仅仅是降临的一瞬间,就中止了一场决战。
自己的敌人已经全部死去,而他……依然活着。
宝仙鬼,距离大妖怪只有一步之差的顶级妖怪,拼尽全力,才勉强从那狂乱的大妖怪随手挥出的拳风之中存活下来。
赤发乱舞,土蜘蛛收回六臂,看着满眼猩红溅染的世界,以及唯一存活的生命,咧嘴。
獠牙狰狞,目光如火。
“不错啊……”很意外。
土蜘蛛真的非常意外,区区一个小妖怪,竟然抵挡住了他的攻击,哪怕仅仅只是挥出的拳风……
“不错啊!”
土蜘蛛仰天发出一声吼叫,声波震荡,瞬间震散万里之外的浮云。
兴奋,但他并未动手。低下头,充满压迫地看着眼下的顶级妖怪。
宝仙鬼其实非常不甘。
哪怕对方是大妖怪,哪怕对方是比自己更高级的存在但,这种面对敌人无力的感觉,这种自己的战友在身边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甘!
多久了……
成为妖怪,尤其是在成就高级妖怪之中的顶级妖怪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有意思……”
土蜘蛛咧开嘴。
他能够感受得到,这个小妖怪的变化,鼓动的妖气,像是吹动的风机,膨胀然后回缩,在次膨胀之后又再次回缩……
周而复始,反复不断。
然后他停止了。
这个小妖怪在变强,在蜕变……真是有趣!
所谓的妖怪,有野兽飞禽产生灵智而来,也有远古神兽血脉造化而成,但更多的却是自欲念所化的妖魔。
即是欲念,爱也好,恨也罢,善也可,恶也行……只要包含着情感,统统都是他们的力量。
但大部分妖魔只有一种,而且极其稀少,并且被欲念控制着。只有高等级的妖怪,才能够反过来掌控他们,不为欲念驱使。
毫无疑问,宝仙鬼是从欲念生成的妖魔。
但,并非无形而来,而是人类堕落而成。
他,有着实实在在的过去。
情绪在翻滚,记忆在大脑之中冲击着灵魂……
过去……是多久以前的过去?
已然忘却。
只是记得,自己曾经是个珠宝商人,出生于商人世家。家族富甲一方,所拥有的土地绵延数十里,名声赫赫,更供奉着无数的法师以及阴阳师,被称为领主世家。
真是可笑,明明并非官员,更非王爵公侯,却被称为领主。
在家族之中长大的自己,得到的教育,只有挣钱。
钱,钱,钱。
整个家族,都充斥着铜臭。自然而然,自己,也是充满着铜臭。
成长后的自己,走南闯北,一度将生意做到整个瀛洲,乃至隔海对面的神州唐国。
然而,最鼎盛的时期,往往,也是绝望开始的时期。
那一天的天气如何,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风很大,吹得耳朵生疼,吹得内心发凉。
回到了家——
那兴许不该称之为家,对于常年在外的自己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陌生。
自己的妻子,那个女人更是连名字都没记得。但他却会始终惦记着这个家,因为这个家有值得他惦记的人。
他的女儿。
一个可爱,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每次自己回家,看见她朝自己笑,听见她甜甜地喊自己爹,整个灵魂就如同经过经过洗漱一样,将所有疲倦一扫而空。
然而,那一天却不同。
推开那如同宫殿城堡一样的大门,传出来的,是死一样寂静。
漆黑笼罩着前方。
血……
于昏暗处,到处是血液流动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震惊?震怒?不,都没有。
当他看见了自己仰躺在血迹中的妻子,看见自己那枯白着头发垂落在座椅上的父亲的时候,却一点悲伤都没有。
是的。
毫无情感,彼此间,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的关注,又怎么会悲伤?
只是,依然慌张。
自己唯一在意的人,自己的女儿……
在哪里?
前庭,后院,正厅,后堂……几乎搜遍每一个角落,但每过一个地方,心情就下坠一个尺度。
没有,找不到,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的,也许是想着并未见到尸体,所以还有一丝希望。相比起寻找到女儿的尸体,他其实更加希望就这么一直找下去……
“你……在找这个吗?”
地下室,滴落的血液刺痛着他的灵魂,一针针地扎着心口,那份痛楚,渗透了全身……
那个娇小的女孩,衔在狰狞的妖魔嘴里,猩红溅染着残破的白衣,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
女儿……
他的,女儿!
为什么……
那是一条蛇类的妖魔,不大,金色的蛇瞳泛着冰冷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雇佣了很多的法师守护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不明白。
“嘶拉……”蛇信吞吐,妖魔打出嘲笑的声音:“愚蠢的人类……”
是的,自己的确很愚蠢。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人是有贪念的,但,对于外物的贪念,怎么可能比得上对于生命的贪念?
那些用金钱驱使的家伙,根本不值得信任……
自己,错了吗?
从小到大接受着金钱的洗礼教育,认为钱财就是力量,拥有钱财就可以拥有一切……
错了吗?
远走他乡,明明是亲人,却变得不熟悉,不认识。明明是深爱的女儿,却只会在特殊的日子见上一面。
为什么呢?
最初……是怎么说的?
“孩子。记住,对于我们家族来说,财力就是立业之本。但记住,财力终究只是外物,不可以太过依赖,也绝对不能够迷失。力量,是用来守护该守护之物,,而不该迷失在其中!”
依稀之中,那是已然逝世多年的祖父的声音。
“我绝对会用财力,用这份力量守护大家的!”
那是自己的回答,掷地有声。
可是……自己,却忘了么?
自认为拥有了一切,却最为也丢失了一切。
后悔,也怨恨。
恨命运,更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