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天地还是一般的景色，在同样的地方，她又一次找到了正在喝酒的秃头。

这一次，她甚至懒得再问秃头的意见了。

这一趟“体验”，确实让她对人性有了不少新的理解。她开始知道，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为了什么东西，他们可以付出什么。

她一拍桌子，直接把全部文书丢在他面前：“约翰·强穆森，这是全部的协议。你自己先看吧，爱签不签，我有事先走了。”

“啊？我签我签！”秃头还没反应过来，看她竟然是真的准备走了，赶紧签完全部合约，双手捧着递给恶魔。

她只翻了翻，确定他的名字在每一页纸上，没有任何问题。

匕首划过她的指尖，一滴血落在最初的牛皮纸文书上。那些补充的文书都不过是添加的附带协议而已，最重要的，始终是这张牛皮纸的契约，才是起源。

而这张契约，唯有用彼此的鲜血才能签订。

“好了，该你了。”她把匕首递给他。

秃头一咬牙，也仿照着伊莲娜割破了自己的指尖，在同样的位置，两人的血滴落在一起，缓缓消失在牛皮纸中。

秃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样，就算是签好了吗？”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那我的灵魂，是不是……”

“是。后续的种种很快就会到账的。你下次见到我，就是你死的时候了。”伊莲娜冷冷地回收了牛皮纸，化作蝙蝠，飞出了窗户。

秃头仍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仍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

伊莲娜其实也没反应过来。

恶魔的指尖血与人类不同，虽然只是滴出一滴血，却要耗费她很大的能量。她刚才只不过强撑着，现在一出来，她就有些要晕倒了。

好在帕西维尔在楼下等着她。

“这是真实的吗？我竟然真的完成了？”谁能想到，几天前的她……还什么都不会，靠着一本恶魔手册，还闹出了天大的笑话……如今，却这么简单。

以前的她果然是个傻子。

虽然是几天前，不过真是恍然隔世了。

“是啊，走吧。”帕西维尔扶住此时虚弱的她，突然心血来潮，“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情……不如我们在这人间，随便转一转？”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有点后悔。这样在人间悠游，像极了他们在镜中世界里的时候。但是他的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也好。”伊莲娜点头。

此刻，真的像是回到了镜中世界的那一天。公主向她的车夫表了白，第二天喜滋滋地拉着他逛街，还拍了照片，却最终招来了杀身之祸，眼睁睁地看着他跌入悬崖。

“话说起来，当时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伊莲娜突然问道。

“什么逃出来？”帕西维尔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悬崖。”伊莲娜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说道。

“因为……德莱莎。”他一愣，风勾起他的记忆，他也回想起那天的种种。后来在配合学院协同调查的时候，他才知道，那天德莱莎一直跟着他们，她以旁观者的身份除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封印，因此等于原身进入了这个世界，可以动用恶魔的力量，最终救了他。

“德莱莎？就是那个女生，在镜中世界，你说是你的朋友吧？”

“在里面确实是。她……反正挺莫名其妙的。我看他们这些人真是一个个脑子都有问题。说这些干嘛？”帕西维尔明显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确实是，脑子有问题……”伊莲娜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怎么了？”帕西维尔不解。

伊莲娜岔开话题，突然发现前面的店名，有点眼熟：“没事。诶，这里竟然也有一家照相馆。”

“恩……倒是巧了。要不要进去看看？”帕西维尔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伊莲娜所说的店，心血来潮，就想进去一探究竟。

伊莲娜眨眨眼说：“我们一起去拍照吗？”

“是啊，魔界没有这样的东西，虽然上次在镜中世界体验过了，不过还是不太一样的。我倒是挺好奇的，想试试看。”说想试试看，其实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他就是想和她一起，再拍一次照片，留住此刻的模样。

“在这里拍照，要等多久可以取？”伊莲娜推开门，四下转了转，这店面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也没贴什么别人的照片，也没有庞大的照片。她心想，从魔界来人间到底还是不太方便，如果需要一两天，她不如再在这里住上一两天也好，这个熟悉的人间，她也很久没回来了。

店老板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他们，翻了一个白眼：“数码冲印啊，等十分钟就可以取了。要拍什么？几寸的？”

伊莲娜扶额，这世间事情变迁太快，她觉得自己有点赶不上这个变化的速度了。相比人间，魔界真是十年不曾一变啊。

然而机智的帕西维尔已经看明白了这里的这个照片要怎么拍。

他假装轻车熟路，拉上伊莲娜，三言两语地对店主说好自己的要求，然后坐在了幕布前。

还是一样的姿势，他们留下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留在照片里的，不再是故事中他们的影子，而是他们本人。

照相机也与镜中世界的大不相同。镜中世界的照相机，是个沉重的庞大机器，店主手上的这台机器却不过巴掌大小，无声无息地，他们的照片就拍完了。

仿佛少了点仪式感。

“你先在这边等吧，我想起一点事，先出去一下。”拍照完毕，伊莲娜想起自己有点东西想在人间买了，那就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去买吧。

“好。”

在附近的小摊上，伊莲娜正挑选着要买的东西。她挑得十分认真，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有人正在接近自己。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是她已经挑完东西，准备付账的时候。

摊主的神色看起来很不好，他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伊莲娜，伊莲娜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摊主看的是自己身后。

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她转过了身，凝视眼前的人，

“帕西维尔，你果然在这里。”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男人，分外眼熟，是她在报纸上见过无数次的那张脸。

……

帕西维尔等了半天，也不见伊莲娜回来。

他当然不担心伊莲娜作为一个恶魔能在人界遇到什么危险，但还是有些着急，取到了照片，他就走了出去找她。

这原本热闹的街头，不知为何，在顷刻之间就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人，他立马抓住这个人问道：“老伯，这街上，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老伯惶恐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帕西维尔动用了自己恶魔的威压，凝视着老伯的眼睛，老伯神色一片茫然，一字一句地开头：“刚才……一阵黑色的风席卷而出……那分明是……妖魔之兆啊……”

什么妖魔？他自己就是恶魔，当然不会怕这些所谓的妖魔鬼怪。

只有地上摔下的米若拉之眼，似乎昭示着什么。

她……是突然消失在这里的？那么，一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帕西维尔拾起掉落的米若拉之眼，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