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秃头男至今还能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恶魔的场景。那一天。他又一次赌光了自己好不容易变卖家里所有的剩余家当得来的一点点钱，再次被赌场赶了出来。

“滚，没钱还赌什么！快滚！”赌场的人大声喊着。

赌场的大门在他面前被摔上，里面的人直接地把他推搡出去。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他回望赌场，里面仍然灯火通明，只不过和他这个没钱的穷人毫无关联。

他没有伞，也不想狂奔，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在雨中。

“又被赶出去了……”

这是第几次了呢……他沉默地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一个霓虹色的招牌，是一家新开的酒吧，掂量了一下自己口袋里还剩的几个硬币，他走下了楼梯。一醉方休吧，没钱也无所谓，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还能拿我怎样？

他甚至打算，喝完酒以后，就去街上找辆车一头撞死，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比较吓人，于是默默地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这家酒吧坐落在地下室，灯光昏暗，放着重金属的音乐，漂亮的女郎围着钢管跳着舞，他却毫无兴趣。好在酒吧的服务生没看出他的穷困潦倒，看他浑身上下全部湿透，还贴心地给他递来了纸。

他点的是一杯烈酒。他坐在吧台旁边，那位黑发黑眼的调酒师就一直站在他的对面，奇怪的是，好像除了他以外，一直没人找他点单。

有的时候，他也会有些好奇别人的人生。也许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不堪的人，不过人家一个有稳定工作的调酒师，怎么都比自己强太多了，像自己这样众叛亲离、穷困潦倒，如今已经一心赴死的人，也实在不太多了。

也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和人说话，他得珍惜这个机会。还是他先搭话的：“这位小哥，你为什么在这调酒？调酒这工作有意思吗？”

然而这位小哥是斜睨了他一眼，继续擦着杯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工作嘛，都是一样的，没什么有趣不有趣的，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确实是这个道理。可他已经连混口饭吃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是看着调酒师擦着杯子的动作，本来万念俱灰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些勇气，他抬起头对着调酒师，忐忑地问道：“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调酒师放下杯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秃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到他这么说：“不招。”

秃头的神色，立刻暗了下来，他仍想挣扎一下：“我也不是要做什么调酒师……就，什么服务员，甚至洗碗工，保洁，都可以的……别看我这样，我都可以做的……”

调酒师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秃头呆了半晌，见没有回答，也不说话了。

然而，就在这时，酒吧里有了些异动。没想到，这附近的这家酒吧，原来跟那家赌场是一起的，刚好有赌场的人路过这里，发现他竟然还有钱在这喝酒，立刻骂骂咧咧地冲过来了。

“钱呢？快点交出来”

“……”面对来势汹汹的指控，秃头沉默着。

“不还钱就给我滚！你拿什么付酒钱的！钱包给我拿出来！”凶恶的赌场喽啰恶狠狠地按着他，作势要搜他钱包。

秃头头更低了，声音微不可闻：“我……我没钱付账。”

“那就给我滚！再也别让我在这看到你！否则，你知道的。”

“……”秃头知道，这位大哥这次愿意放过他，于他而言已经很幸运了，不过他已经放弃了希望，又谈何下次呢？不会有下次了。

他沉默着，一步步，走向了酒吧的大门。

“等等！”却有一个人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拉了回来，“这位大哥的钱我替他付了。”

喽啰看了他一眼：“哪里跑出的小子？替他付钱？你知道他欠我们赌场多少钱吗？”

“无所谓啊。”秃头定睛一看，才发现拉住他的这个人竟然是调酒师。调酒师从兜里掏出钱包，秃头看得眼睛都直了，厚厚的一沓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调酒师从里面拿出一半，递到赌场喽啰的手上：“这些，够吗？”

赌场喽啰也在打量着他：“你是这酒吧的调酒师？怎么我以前没见过？新来的吗？你叫什么？”

调酒师只是挑挑眉，也不看他，只说：“恩？怎么了？调酒师不能帮顾客付账吗？”

赌场喽啰深深地看了调酒师一眼，嘟囔了几句。末了，他收下了调酒师递来的钞票，又瞪了秃头一眼：“这次算你走运，有人给你顶债。”

秃头茫然了。

他一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而且好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直到赌场喽啰走出了酒吧，他才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非亲非故的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竟然，帮他还清了债务？天哪……他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哦。”黑发黑眼的调酒师定睛看着他，“刚才，我是替你还清了债务。”

秃头只当自己是把心里的自言自语说了出来，终于如梦方醒，一回神，立刻给调酒师跪了下来：“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都不敢忘！您有什么要我帮助的吗？”

秃头一拍脑袋：“不对，我这种小人物能帮到您什么呀！”

调酒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当秃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的时候，他才终于说道：“不，我还真有些事情，想要你的帮助。”

秃头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发问：“是……是什么事情？您说，能做到的我一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不必，没那么麻烦。答应我说的这件事，我不但可以替你付了这点小钱，还可以给你更多的钱去赌。”

秃头茫然地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人的少年，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名字，叫做约翰·强穆森，刚才是在街对面的那家赌场吧？然后欠了一大笔钱，就被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