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见钟情
作者:姜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46

翟星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云仪悄声问道:“主薄,您看奸商公子能不能劝服程游?”

唐强道:“我看很难。我听尹尚说,程游人又倔,脾气又坏,当时被张横下入水牢前,还以箕子、比干自比。这十几天来,几次昏倒水牢,被救起之后又走下水牢,自缚镣铐。我看是死志已坚,说服他太难了。”

沈思自小安定起就担任主薄一职,虽然近来已升迁为安定太守并领金城、安定民事,但云仪、唐强等一些从小安定起就跟随吴晨的“老兵”,一直仍以“主薄”称呼沈思。

沈思捻须笑道:“世上若还有一人可劝服程游,这人一定就是奸商。”

徐康道:“主薄对奸商信心满满啊。”

云仪笑道:“徐二哥,公子的新词又学会一个啊!”

徐康也笑了起来:“不学不行。你倒说说看,安定军中有哪一个不学的。我不学,一来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二来和你们交谈起来岂不成了‘驴唇对马嘴,相看两相厌’了?”

唐强抚手道:“好家伙,又是一个。治中大人学的比我们还快!”

厅内众人放声大笑。主案后正在察看地图的徐庶转身笑道:“你们都很闲啊?”

徐康摆手道:“不闲,不闲,一点都不闲,正在讨论怎么说服程游的事,这可是事关能否得金城民心的大事。依沈太守来看,奸商会从何处着手?”

沈思道:“勾吊之术不外乎两种。一者,挫其锐,灭其威,拂其意,逆其心。通俗点说就是激将法。只是程游心情刚直暴烈,张横灰飞烟灭之后,更是心如死灰,如果再受刺激很难说他会干什么。因此奸商必然采用第二种,那就是捧其心,美其志,投其所好。只是这方法知易行难,具体如何操作,我绝对是做不来的。”

云仪恍然大悟道:“啊,程游爱马如痴,既然要投其所好,由马经入手一定能成。”

沈思、徐康、徐庶哈哈大笑。云仪睁大眼睛道:“错了吗?”

徐康道:“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怎还会关心身外的事情?程游一心求死,现在和他谈马论驹,一定被他轰出来。”

云仪摸摸脑袋:“怪不得他凶神恶煞的。实话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横的囚犯,原来是早就不想活了,激怒我们就是让我们砍他脑袋的。”

沈思、徐康、徐庶又是一阵大笑。云仪愣了愣道:“难道又错了?”

沈思抚着长须笑道:“公子出使金城大营后,就曾说程游性格刚烈,为人直言不讳,张横虽然能用,却必不能人尽其才。程游出使安定,宴席中我察其言观其色,发觉他对元直颇多羡慕之色,可知那时已经心向安定。只是这人也傲气的紧,呆在水牢不出来,一是心中对张横的怨愤之气未平;二是於于‘忠’的观念,为张横尽死节;三是怕出来后却无处施展自己的才能。所以去劝服他的人就要从这三处着手,既要疏泄程游对张横的怨愤,又要不损程游‘忠义’之名,更要明了他的志向,欣赏他的才干,保证他出来后,能让他充分发挥才能。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算是死程游也决不会俯身屈就。”

唐强一拍大腿:“是了,主薄观人之能果然厉害。经主薄这么一说,我算是终于明白了。”

门外兵丁大声禀道:“军师,天水的飞鸽传书到了。”

云仪站起身高声道:“传进来。”一个兵丁匆匆走了进来,将手中布绢递给云仪,向厅内众人鞠了一恭,退了下去。云仪紧走几步,将手中布绢递给徐庶。徐庶展开一看,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徐康道:“究竟什么事?”

徐庶沉声道:“我令成宜提防钟繇围魏救赵之计,没料到成宜却调段正及五千军马急援秦川,自己带了六千兵马顺渭水而下支援公子。这样一来,天水危矣。”

沈思一愣:“怎会这样?”

徐庶道:“现在凉州的局势是这样的,我军有安定全郡、金城郡、天水郡大部,韩遂有武威郡,张掖郡和敦煌郡,马腾逃到陇西郡。韩遂新败,重整士气、训练士卒还需一段时间。陇西本有梁兴为太守,我军若继续追击马腾,大军压到陇西,梁兴、马腾必同仇敌忾,相辅相助。钟繇再从陈仓出兵骚扰我军后方,我军就陷入两面作战之境。我军转向陈仓,梁兴、马腾各怀心事,必然内斗不止,安定西线就稳定下来。因此我军在攻破秦川后并没有紧追马腾,而是顺势而下急攻陈仓,就是想挟我军大胜之势,军队气势如虹之机,闪击陈仓,拔下这座坚城,切断凉州、雍州之间的联系,达到稳定东线战事、压制右扶风的目的,那时就可以全力以赴剿除西凉残部。”用手指指地图,众人站起身围了过来。徐庶接着道:“我军主力现在陈仓渭水一线,我军的军需、补给从两个地方来,一条取陆路,从安定出发,经秦川至陈仓,需时六天;另一条取水路,从天水出发,顺渭水而下不需半日就可将大批粮草运至陈仓。两条线运送补给难易程度相差何止天壤。且天水在渭水南岸,鱼米之乡,金城的屯田还没有真正产粮前,我军的物资半数都要靠天水来输送,钟繇偷袭天水不但可和我军隔渭河对峙,断去我军水运的便利,还可占领我军粮仓,更可和陇西的马腾连成一线,东、西、南三线夹击我军。”

沈思皱眉道:“一石三鸟,好毒的计。只是成宜已经得元直提示,为何还要分兵秦川?”

徐庶摇头道:“钟繇兵多将广,从槐里派兵出新平攻秦川,急兵出散关偷袭天水,遣人支援陈仓,三路军马可以同时做。一路实兵,两路虚实相兼,让我主力难得兼顾。从成宜应对方略来看,一定是钟繇将槐里出新平军马的消息,通过我军探马先一步报告给了成宜,而散关的军马按兵不动,以至让成宜判断失误,以为钟繇此次志在秦川。”

徐康脸色铁青:“天水一失,我军完全失去水利之便。若回师攻打天水,钟繇可依半渡之法迎击我军,陈仓军再从后追袭,我军怎能讨得好去?若放弃天水,依目前安定的存粮,只怕撑不过年底。”

唐强恨声道:“钟繇这厮一直没什么动静,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么狠的招数,一定要把我军赶尽杀绝才罢休。”

徐庶叹道:“我军从安定起兵,扫秦川,围陈仓,连续作战一个月,中间还和马腾恶战四次,战线太长,兵卒疲弊,其势已是强弩之末。依照钟繇以前的战略,他隐忍这许久,正是等待这一时机。我军战线过长,他一定会从这方面下手的。也怪我当时没有交代清楚,留下隐患。唐强,传书给驻街亭的梁毓,令他火速支援天水,并派兵丁通知陈仓的公子。云仪,传书给驻天水的王乐,要他紧守城门,在我支援大军来前绝不应战。”二人应令,急匆匆跑出门外。

沈思皱眉道:“王乐是天水人,对天水地理、人脉知之甚熟,应该可先一步发现敌情吧?”

徐庶摇摇头,低声叹道:“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门外兵丁大声禀道:“军师,槐里的飞鸽传书到了……”

※※※

“采莲秋水畔,水悠兮清涟漪。照影摘花花似面,心幽兮丝争乱。

凌波风浪晚,只身兮影相对。但闻远处歌声传,情切兮向归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远远从河面飘来。河岸边青青的莲叶接天相连,一叶小舟时隐时现,隐隐穿行,划破清清河水。歌声发自小舟,舟上几个少女和歌嬉笑,似乎在荡舟采莲。歌词写采莲女心切远出的心上人,听闻远处歌声,即放眼向望,柔情蜜意、浓浓思念,尽皆融入歌声。

黄麒英站在船头,晚风轻吹,吹起鬓角的黑发,远望水天一线,青山起伏如波涛,心中千头万绪,当真亦是“心幽兮丝争乱”。

身后的颜渊道:“长安果然是帝王之乡,小小的采莲女都有如斯佳句。只是现下仲夏之间,似乎不是采莲之季。”

黄麒英没有接声,望向半边悬在天际的落日,满天的余晖为青山、绿水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辉。那小舟越行越远,歌声时断时续,更见悠扬。

船家操着秦味浓郁的官话,略微得意的应道:“客官有所不知,此时荷花盛开,长安城中达官贵人皆喜荷花的淡淡清香,因此霸河一带船女仲夏之时采的是荷花,而非莲子。”

船家六十上下,头戴蓑笠,罩着满头的白发,满脸皱纹,肤色古铜,摇橹的双手满布老茧。颜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船家续道:“论到诗词,此处离长安还有三、四十里,等到了长安城,三尺孩童也会吟唱几首诗三百,才真当得上帝王之乡。”微顿了顿,道:“听客官的口音,似乎不是秦地人氏,两位到长安投亲还是入伍?”

颜渊道:“早听闻长安帝王之乡,此行专为来长见识的。”

船家大吃一惊:“客官想来还不知道,雍凉战事吃紧,长安一带大批征兵。外乡口音的,遇上好点的差官,还可无事,碰上急着交差的差官,那就保不住被强拉壮丁。两位无事千万不要去长安。”

黄麒英转身问道:“一路行来也见了很多逃难的百姓,经老丈一说才知是雍凉战事吃紧。我们也有志报效朝廷,但不知战局到底如何?”

船家摇摇头:“原来你们还是想去投军的,害小老儿担心半晌。陈仓一带的战事,小老儿也是听逃难的扶风百姓说的。既然你们曾遇到过逃难的百姓,小老儿所知只怕也不会多多少。”

黄麒英道:“听说凉州作乱的是个叫无什么儿的异族人,身高三丈,青面獠牙,每天要吃一颗人心。既然如此,为什么逃难的百姓没有凉州人,反而只有三辅之一的扶风郡人?”

船家笑道:“什么无什么儿,那人叫吴晨,地地道道的汉人……”

颜渊、黄麒英齐声惊喝一声:“什么,他叫什么?”

船家一哆嗦,橹浆一歪,小船打横过来。黄麒英脚下一滑,扑通跌入河中,颜渊大惊,伸手相救,船家也急忙赶了过来,向水中的黄麒英伸出手。黄麒英拉住船家的手,急声问道:“老丈刚才说那人叫什么?”

船家急道:“管他叫什么,客官先上来再说也不迟啊。”边说边用力拉扯黄麒英,黄麒英哀声道:“老丈不告诉我,我就一直泡在这水里。”

船家无奈,大声道:“他叫吴晨……”颜渊欢呼一声,扑通一声跳入河中。

船家心中一哆嗦,暗忖,莫不是碰到两个疯子,只不知这船钱要得要不得了。

黄麒英、颜渊二人在水中把臂欢呼。

其时夕阳西下,河中满眼的粼光。

※※※

钟毓听得脑后风响,急迈一步,也不回头,左手拇指与无名指相对,三指翘立,向身后挥点而去,小指正迎向急攻而来的手掌的脉门。

费瑶一声娇笑:“好一招‘芙蓉映波’。”纤手轻扬,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斜斜切向钟毓右侧脖颈,脚下裙舞飞摆,右足前踢钟毓膝侧。

钟毓再跨一步,右手急翻而下,向费瑶的足尖按去。

费瑶娇喝一声:“男女授受不亲。”钟毓闻声一惊,向下按的手就慢了一线,费瑶一声娇笑,右足已踢在钟毓膝侧。钟毓一个趔趄,向前跌去,转过身瞪着费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怒喝道:“你又耍诈。”

费瑶笑道:“兵不厌诈,你爹爹是用兵高手,难道没教过你吗?”左手一挥,向钟毓胸前“膻中”穴点去。钟毓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对费瑶的招数只当没看见。

费瑶一指点到钟毓胸口,见钟毓一动不动,娇喝道:“木头,你怎么不闪啊?”

钟毓气道:“反正也闪不开,干脆不闪。”

费瑶眼珠转了转,笑道:“钟家‘芙蓉指’好大的威风,到今天才知道不过而而。”

钟毓睁开眼,怒声喝道:“你说什么?”

费瑶道:“我说钟家‘芙蓉指’不过而而。”虽然一脸的不屑,却掩饰不住眼中跃跃欲试的神情。

钟毓冷哼一声:“那只是我学艺不精,可不是钟家‘芙蓉指’不行。”

费瑶眼珠再转,拉着钟毓的袖子,轻轻道:“钟哥哥,是我不好了,三个哥哥都在外面,爹爹又一直不让我出来,人家心里好闷啊,你再陪我打过啦。求求你了,钟哥哥。”

钟毓闻着费瑶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听着费瑶的轻言软语,心中不由一荡,被她戏弄的火气霎时消失无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顺势走开一步,闷声道:“陪你打过可以,你还使不使诈?”

费瑶连连摇头。钟毓再后退一步,拉开架势,道:“那我就试试你费家的‘无忧掌’吧。”

费瑶笑道:“还是钟哥哥最好了。不过天气好热的,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嘛。听说霸上荷花都开了,钟家的‘芙蓉指’不就是取自芙蓉各种形态的吗?钟哥哥带我去看好吗?”

钟毓收了式子,诧异的问道:“这事应该问费叔叔才是。”

费瑶吐了吐舌头:“爹爹好凶的,刚才你也见他吼我了。他最呆板了,说女孩家就应该呆在家里,我要说出去,他肯定会吼我的。钟哥哥最好了,你说带我去,爹爹一定同意。”边说边牵着钟毓的衣袖轻轻摇晃。

钟毓心中一荡。他和费瑶两人年岁相近,钟瑶、费清两人感情又极好,早有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费瑶心无城府对这些不太清楚,钟毓长了两岁,对大人的想法却是心知肚明,因此对贪玩的费瑶百般迁就。如今费瑶软语相求,当下微笑道:“好是好,只是出去后可千万不要惹事,不然就没下次了。”

费瑶一声欢呼,原地转了几个圈,飞也似的跑了开去,隐隐丢下一句话:“钟哥哥,你和爹爹去说,我去换男装。”

※※※

黄麒英、颜渊同时开口向对方问道:“你认识吴晨?”两人一愣,呆了呆,又同时开口道:“你去凉州是找吴晨的?”

两人你眼望我眼,道:“你先说。”这次又是异口同声,两人哈哈大笑,向对方道:“那我先说”。

这次还是异口同声,颜渊笑着摆手道:“好了,别推来推去。我先说吧,在襄阳的时候,吴晨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却惹来一堆麻烦。他一走了之,别人却都来找我的麻烦。最近听说他到了凉州,所以找他讨债。你呢?”

黄麒英点头道:“他的确是个大麻烦……”想起从襄阳到南阳的那一个月,虽然只是远远望望小倩,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偶尔和小倩说上句话,似乎就成了全天下最快乐的人。如今知道吴晨的下落,应该能很快见到小倩了吧。想起小倩开心的笑颜,心头一暖,一丝微笑不禁意间挂上了嘴角。

颜渊看着黄麒英一脸憧憬、一脸幸福的表情,心头一突,暗忖,不会吧。心中正在惊异,却听黄麒英厉喝一声:“谁?出来。”颜渊一惊,转身向门外瞧去。

门口一声低咳,接着传来尖锐、阴沉的声音:“半年不见,小子没半点长进,对老人家还是这般大呼小喝。”

“吱呀”一声,一人推门而进,鸠衣百结,面目阴骘,正是左方。

“是你。”黄麒英低喝一声。

左方大剌剌的走了进来,嘿声道:“小子记性不错。把《天人合一诀》交出来吧。”

黄麒英心中暗惊。自襄江边和左方交过手后,黄麒英对左方的武功深自忌惮,专门就此向父亲请教,知道此人名叫左方,是当今“补天阁”阁主左慈的远方堂弟。左慈与“黄天道”教主南华子,“太平道”教主干吉,“五斗米道”教主张衡,并称方道四大高手,浸浸然与领袖群伦的“临渊阁”阁主林熙和“凌云宫”宫主刘韫分庭抗礼。

南华子强练“太平洞极经”以至走火入魔,暴毙而亡。张角作为南华子的弟子,率领“黄天道”于中平年间起事,起始时不过万人,一月之间青、徐、幽、翼、荆、兖、豫“七州二十八郡同时俱发”,人数过百万,起义浪潮席卷中原直至长江以北的大片地区。只是黄巾所过之处,不但打击豪绅劣霸,对于不信道的人也进行迫害,并在“黄天道”所控地区大肆焚烧士族主流思想的儒家典籍,最终激起整个士族的反对,联合起来对“黄天道”进行镇压,不和多年的林熙和刘韫更是联手将张角击成重伤。张角虽然逃脱了二人的追杀,但伤势过重,不久身亡。而林熙、刘韫此战之后也再无音讯,有人说是张角临死反噬,二人也被击成重伤,有人说二人悟通天人之变,破空而去,也有人说二人自灭“黄天道”后,再无牵挂,从此归隐山林。但张角在两人联手之下仍能负伤逃逸,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干吉的“太平道”主要在徐州、扬州一带传播。孙策占据扬州后,汲取“黄天道”的教训,对“太平道”进行了多次镇压,最终迫使教主干吉同意与孙策到鄱阳湖心的一个小岛上进行决斗。干吉中计被杀,围捕干吉的六十七名江东高手死伤大半,孙策也深受重伤。此战对孙策影响极深,以至一年后孙策被人偷袭,以小霸王之威竟毫无还手之力。对小霸王的死,江东人嘴上说暗箭难防,心中皆知孙策被干吉“太平洞极气”损伤经脉,功夫剩下不到一成,否则那些刺客怎会是孙策的对手?

张衡早逝,外人也多认为是强练“太平洞极经”的结果。其子张鲁继承“五斗米道”,占据拥塞、肥沃的汉中盆地,与外部极少交流,因此中原对张鲁所知甚少。而中原所知的方道四大高手也只剩下左慈,隐然间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近来左慈已极少露面,“补天阁”的事情都交由手下的三个徒弟打理。其下是“补天阁”三护法,左方就是其一。

黄麒英道:“好,《天人合一诀》在这里,你来拿吧。”探手入怀,陡然飞起一脚踢在桌上,桌面向左方倒翻而去,桌上本来点着油灯,受此震动,灯中火油向左方兜头泼去,灯芯立灭,屋内一片黑暗。

左方一竖右掌,掌力透掌而出,“啪啦”一声桌面被掌风劈的四碎,火油虽被掌力劈的四散,但仍有星星点点的火油溅到了左方身上,疼的左方嘶声吼叫,此时“哗啦”一声,窗棱碎裂,一条黑影破窗而出,左方急怒攻心,一个箭步跟上,跃出窗外。

此时仲夏之季,颇有些人在客栈院内纳凉,突然从楼上飞出一条长凳,在地上摔个粉碎,惊的众人慌作一堆,脾气暴躁的人立时抽出兵刃,大声骂娘。

左方跃出窗户,众人挺兵刃就围了上来。“直娘贼的,没事吓唬你老子。”“他奶奶的,活的不耐烦了,敢来消遣老子。”“混帐。”齐声喝骂声中,使刀的大汉一刀向左方脖颈劈去,使剑的精瘦汉子剑光闪烁刺向左方双眼,使鞭的汉子就地一滚,软鞭毒蛇般向左方双腿卷去。

左方嘿嘿冷笑,身子突然如陀螺般旋转,只听“叮”“叮”两声,接着又是一声惨呼,也不知左方使了什么手法,使刀大汉庞大的身躯突然向围观的人群丢去,使剑的汉子连退几步,脸色惨白,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使鞭的汉子软鞭回卷,紧咂着脖子,一张脸挣得通红。

左方冷哼一声:“刚才从房中跃出来的人往哪儿跑了?”左方瘦瘦干干,提起来只怕没三两肉,放在平时这些刀头舔血的人怎放在眼里,只是刚才以一敌三,胜的轻轻松松,身法精妙,武功极高,一时之间,众人也不知他什么来头,当下沉默不语。

左方怒喝一声:“说是不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左方似乎动了动,那使鞭汉子的头颅突然从脖颈上跳了起来,被颈中的鲜血喷的老高。情景之诡异,众人骇的惊呼出声,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那使刀的汉子爬了起来,闷声喝道:“直娘贼的,刚才有什么人出来,就见一只畜生跳了出来,向那边去了。”伸手指了指北方。

左方厉啸一声,跃北墙而过。啸声尖厉,震的众人耳膜生疼,眨眼间已在数十丈外。众人听他远去,不由长舒一口气。

屋中的颜渊、黄麒英也是长舒一口气。颜渊轻声道:“这人是谁,武功好生了得。”

黄麒英道:“他叫左方,是‘补天阁’的左护法。”见颜渊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不由苦笑道:“这也是吴晨留给我的大麻烦。”脸色突然一变,急声道:“不好,他又回来了,我们走。”颜渊心下一凛,细听之下,尖啸声果然越来越近,急忙向门口奔去。

※※※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费瑶露出淡淡的微笑,脱出牢笼的感觉真好。好歹自己也是一代名帅皇甫嵩的外孙女,没上过战场,怎说得过去?只是偏生老爹顽固的紧,三个哥哥在右扶风当将军,却只让自己学什么绣花,女工的。最近听说凉州土匪头子吴晨出兵陈仓,大哥费曜亲率大军出新平,二哥费垣作偏将辅佐凉州牧韦端守槐里,三哥费明在散关当兵。他们都有仗打,凭什么爹爹非把自己留在家里学刺绣?幸好有个木头钟毓,骗他带自己出来,否则自己一定闷死了。想想钟毓发现自己不见时欲哭无泪的表情,费瑶心下又有些歉意。

“钟哥哥人很好的,一定不会生气的。”费瑶暗暗嘀咕道,“要是家里的三个哥哥对人家都像钟哥哥对人家这么好,人家一定不会跑出来的,不然让他们立了军功,鼻子还不顶到天上。哼,人家一定先立军功,还要立大大的军功,让你们再看扁人家,那时啊,人家一定给你们好眼色看。”幻想着自己身披得胜袍,胸戴大红花,在三个哥哥面前耀武扬威的走来走去,三个哥哥眼中尽是羡慕、羞愧的表情,心头大喜,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费瑶心下一惊,暗忖,莫不是钟哥哥追来了?探身向楼外看去,远远见一人从对面的屋顶飞奔而来。那人鸠衣百结,满头乱发,人瘦瘦干干,边跑边厉声喝道:“黄麒英,识相的快把书交出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费瑶暗道,这黄麒英是谁,怎会抢叫花儿的书?低头向街上瞧去,只觉一道霹雳在脑中轰然炸开,天地骤然之间化作无物,震天的嘶乱再不可闻,流光溢彩中,眼中见到的只有他。</div><hr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