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聂庆童照例高声叫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户部尚书郁新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微臣有本启奏!”
朱元璋微微一颔首,说道,“郁爱卿有何本奏,快些说来!”
“是,皇上!”郁新一个躬身,说道,“皇上,微臣今日此本,是为了私茶一事!”他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自开春以来,微臣多次从地方得到奏报,在陕西、四川等地,私茶出境愈发频繁,私茶贩商从中中饱私囊,边外番人也趁机压价受益,而朝廷却因此收入每况愈下。此等不法之事,简直是藐视禁令,目无茶法啊。皇上!”
郁新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怒。
朱元璋一愣道,“郁爱卿,此言是否有过其实?朕自登基以来,大明茶禁大法,年年昭告天下,凡贩私茶者与私盐同罪。如此严刑法度之下,又何来私茶猖獗?”看起来,朱元璋显然有些不相信郁新的话。
郁新高声答道,“皇上,您身居京城,不知地方之事,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茶禁大法虽然苛刻严明,但却私茶之暴利之丰厚,却依旧引得那些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更有甚者,官*商*勾*结,公然试法,斗胆抗法啊。皇上!”
“这……”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郁爱卿,你是说有官*商*勾*结之事?”
“是的,皇上,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之事,据刑部备案,去年一年,仅是四川,就有三起此种案例的备案。而微臣觉得,这也仅仅是已经查明的案件而已,真正数量,恐远超于此啊!”郁新悲愤地说道,“而今最糟糕的是,贩运私茶的人,越来越多。但是真正受到惩处。却至多是十之一二,此风若不在严加杜绝,恐怕有损君威啊,皇上!”
朱元璋顿时气急,他重重的在龙椅的扶手上一拍。喝道,“这群吃了熊心豹子胆地人,难道真不知道私茶暴利再是丰厚,恐怕也不比他们的脑袋值钱了吧?好吧,既然他们自己都不要命了。那朕就成全他们,哼,自今日起。凡是私韵茶叶出境者,满门处死,并藉没家产。”
一看朱元璋动了真怒,且下了必杀令,一干朝臣顿时噤若寒蝉,甚至连启奏此时的郁新,都大气不敢喘息一声。
然而这时,太子朱标却出列奏道。“父皇,如今是开春之时,万事待兴,实是不宜多开杀戒啊,父皇!”
要知道。若是这道旨意真的传谕下去,恐怕届时又要斩首万人。朱元璋自从登基以来。就杀戮不断,前段时间还刚刚处斩了李善长满门,以及毛骧的满门,如今不足数月时间,若是再兴起这么一阵腥风血雨,这显然是仁善的朱标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如今朱元璋年事已高,对于这个随时可能就会即位地儿子也愈发的倚重起来,因此,对于朱标的意见,他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
朱元璋想了想,终于收回了刚才说的那句话,然后对群臣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众位爱卿,今日地廷议,就是商讨此事吧,大家都好好想想,集思广益,务必要拿出个好方略,以煞住这私茶出境之风。”
顿时原本都默不作声的大臣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惺惺作态,居然都纷纷低头细细议论了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
“郁爱卿,”朱元璋摸摸白如霜雪的鬓发,看着郁新说,“今日此本既然是你所奏,那依卿看来,茶禁松弛的根谛何在?为什么茶法严厉,竟有私茶出境不断发生?”
郁新见朱元璋面色严峻,心中发毛,虽然此事是他禀奏的,但是作为户部尚书,私茶出境猖獗他是有最直接责任,如果皇上认真起来,罢官事小,弄不好还要刑杖加身乃至斩首弃市。他赶快匍伏下跪,奏道:“陛下英明,屡申茶禁,微臣驭之无方,查勘不力,致使茶贩恣狂不法,恳请陛下责罚罪臣!”
“朕是为你如何杜绝此风,又何时说过要责罚与你?”朱元璋欠身反问,“起来吧。”
“谢陛下宏恩!”郁新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
“说吧,朕想听听你对严格茶禁有何防范举措。新茶即将大量出产,若不再及早防范,私茶出境势必愈演愈烈。”朱元璋皱眉说道。
“回皇上,以微臣愚见,严禁私茶出境务从两面着手。”郁新既然今日敢呈报此事,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既然如此,那速速说来。”朱元璋顿时眉目舒展。
“皇上,微臣认为,这第一,那番人以游牧为生,乳酪为食,因而饮食结石腥膻油腻,如不饮茶,容易致病,因而番人常年需向我大明购买大批地茶叶。而我大明,却需要战马,因此,以马易茶,本朝早有成法。然番人狡黠,因见与私茶商贩交易之利大大优于官茶,遂暗里诱惑私茶商贩铤而走险。要堵住这条黑道,首先必须严定窝点,加力驭番。”都新顿了顿,见皇帝朝他看看,提高嗓门说,“皇上以天子威仪,慑服四夷。臣奏请圣上敕拟圣旨,严令各部番人只许与官茶交易,与私茶交易,便是与我大明为恶,从根本上杜绝了私茶出境之路。”
朱元璋脸部肌肉颤了颤,这都新说了半天,如如同拍了个马屁一般,实际上,却等于没说,如果一道圣旨就能够令各番都不与私茶商贩交易,他还会这么头疼么?“这都新老匹夫,虽然有心办事,却只会纸上谈兵!哼,愚昧!”朱元璋心中没好气地想到,口中却是淡淡地说道,“那还有这二呢?”
郁新见朱元璋似乎认可了自己观点,顿时受到了鼓舞,立刻兴奋地说道:“第二。皇上需重申严禁私茶出境条律。微臣的户部,已经拟列茶禁细则,比如无茶引出境,茶引:明朝政府发给茶商加盖茶马司官印的凭据,所运茶叶斤两必须与茶引上标明数额相符,否则即以私茶论处。一律视为私茶,私茶出境被查出。按数量多少量刑,分斩首、流放、杖罚等等……”
说了这么多,其实还不是跟没说似地,不过是将过往的那些手段照搬了一遍而已,朱元璋脸色顿时不善。一路看文学网他不耐地打断了郁新的话,说道,“众位卿家,可有其他的法子?”
于是又有几个自以为是的大臣们出班说出了自己地想法,然而众位说归说。讲归讲,但是落实到实际,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一个比较能够可行的方法。朱元璋顿时心中快快不快,最后终于说道,“既然众位卿家想不出一个切实的方法,那朕只得先让秦王蜀王严加把手关隘!倘若各地官吏各通外番关隘职司都能各尽其责,执法不阿,或许私茶之风倒也可勉强煞住。聂庆童,拿笔墨来!”
“是,皇上!”聂庆童应了一声。连忙走到御案前,伸手从镀金笔架上取下一支工管狼毫递给了朱元璋,然后他迅速地趋前揭开龙纹端砚,轻轻平放,熟练地研好墨。然后又急忙退至一边垂手侍立。
朱元璋铺开印有黄龙暗纹地空白圣旨,略略一思索。然后就将狼毫在砚池里蘸了蘸,奋笔疾书了一番。
群臣鸦雀无声,静静地等候朱元璋写完,不片刻,一道圣旨就已拟好,朱元璋将狼毫笔往桌上一扔,对聂庆童说道,“你来读一读,让众位卿家都听听,看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是,皇上!”聂庆童走过来,小心地拿起这份墨迹还未干的圣旨,大声地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者私茶出境泛滥,致使朝廷与番外互市者愈发量少,因此,马日贵,而茶日贱,如此岂非令番人起了玩侮之心。今朕特檄秦、蜀二府,发都司官军于潘、碉门、黎、雅、河州、临洮及入西番关口外,巡禁私茶出境者,凡私茶出境者,一律捉拿问罪,严律处刑,罚没家财,而凡与关隘而不稽者,同罪论死!钦此!”
众位大臣一听,心中吃惊,若是按照朱元璋这道旨意上的意思,那就是说,凡是私运茶叶出关者,就按照茶禁大法上的罪行论罪,而那些放过贩卖私茶者出关地人,却要以死论罪,估计朱元璋是因为之前同意了太子朱标地意见,不对那些贩卖私茶的商贩下杀手,但却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向那些把关地官员下了必杀令了。这绝对也算是一个雷霆手段了。
“众位卿家,可否有异议?”朱元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朝廷每年拿出那么多地俸禄养这些大臣们,但是到了真正遇事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出个实际点的办法,这自然让他的心情很不爽。
除了朱标欲言又止,其他的大臣们却异口同声地答道,“皇上英明,微臣没有异议……”
其实说的也是,你老朱是皇帝,皇帝都将圣旨写好了,作为臣子的这些人,又哪敢有什么异议啊。
朱元璋也知道,因为自己地杀戮不断,致使自己的这些手下们,对自己的“惧”,恐怕都大过了“敬”,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境地,其实与他自己的也是有着很大的关系的,朱元璋暗叹一口气,不等辰时早朝结束,居然就这样起身,索然无味地离座退朝。
各王公大臣们也不知道是否是心中愧然,于是也纷纷鸦雀无声地退出奉天殿。一时间,殿院内只剩下肃立的仪卫,春风吹拂的旌旗,益发显得空荡、寂静。太子朱标步履轻捷地走进御书房。这位三十多岁地储君保养的真的很好,看上去就像是只有二十五岁出头一般,瘦削的身材,清癯的面孔,细细地双眉下闪着充满慈善的目光。今日地他,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红袍,盘领窄袖,袍的前胸后背及两肩皆绣织金色盘龙。腰勒玉带,足登皮靴,显得俊逸如同一个儒生。
朱标疾步走近御案,便要跪拜,朱元璋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立刻摆摆手,让他勉力。又示意他坐下。
“父皇……”朱标在御座东首前铺着绣垫的椅子上刚坐下,便探身欲说,见朱元璋皱皱眉头,到嘴边地话又咽了回去。
朱元璋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本奏折,也不知道有看没看。胡乱的翻着。
“标儿,今日大臣们在早朝时的言奏,你都听清了么?”朱元璋看了片刻,忽然将奏折往御案上一扔,身子往后靠了靠。闭目问道。
朱标欠身回答说:“父皇,今日早朝,兵部奏加强蓟辽防务。工部奏疏浚运河,礼部奏设抚夷馆,户部奏私茶出境猖獗当严厉镇压,您这是说那件事情?”
朱元璋依旧没有睁眼看朱标,他微微哼了一声,张口答道,“自然是户部尚书郁新所奏之事了!今日的廷议就是此事,朕还能问你其他什么的么?”
朱标微微有些尴尬地答道。“父皇,儿臣认为,一味的酷法镇压,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朱元璋终于睁开了眼睛,无奈地看向朱标。朱标温文尔雅,生性忠厚。醉心于仁政,崇尚周公孔子,讲仁道,讲慈爱,认为杀人愈少愈好的这种性格,一直是一个朱元璋十分无奈的情况。朱标的仁善还不止于此,他甚至还遍考礼经,参照历朝刑法,最后还向朱元璋奏请,要求修改洪武律中偏重的七十三款,致使天下臣民都欢颂皇太子地仁德,然而朱元璋却不由地对朱标的这种性格十分的担心,就他个人认为,以他治国十多年的经验来看,朱标的这种性格,显然不适合充当一个乱世下地君王,如今北方残元未灭,边关番人蠢蠢欲动,若是没有燕王宁王等手握重兵的儿子把守着边关,他还真的不放心把皇位传给朱标呢。
朱标刚才在早朝地时候没有机会出口劝说朱元璋,因此他现在才来见朱元璋的,在他看来,朱元璋居然说要让那些放过私茶商贩出关的官吏人头落地,这显然是太过严厉了一些。
要说那些官*商*勾*结的人,论罪当斩,这朱标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可是人毕竟是有失察的时候啊,若是一个好官在百密一疏的情况下,让一个私茶商贩出了关去,而后又查处此事来,这就要了那好官的脑袋,这显然是过分了。
在朱标觉得,这判一个失察之罪,已经是足够的了,更何况,以朱标地性格,对于罪人,他从来都是从轻处理,是从不妄下杀令的,经他裁决的刑狱,多被减省。
“父皇,您就收回旨意吧,长此以往……”不等朱标求情,朱元璋已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朕意已决,你就莫要再说了,标儿,若你来此,别无他事,这就退下吧!”
朱元璋的心情本就不好,现在这朱标还想磨磨唧唧地向自己求情,他地心情自然更加恶劣了。
“这……”朱标顿时哑然,好片刻之后这才说道,“父皇,其实儿臣今日还有一事要禀!”
“说吧!”朱元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父皇,再过些时日,儿臣就要代父皇巡狩边关,既然如今私茶泛滥,儿臣决定今年地巡狩就选蜀地吧!”朱标说道。
每年的开春,朱标都会代天巡狩,到地方去视察民情,当然了,代天巡狩不同于微服私访,它的礼仪排场还是闹得挺大的……
“你……”朱元璋双目一瞪,他自然明白朱标的意思---刚才朱元璋没有答应朱标更改旨意,所以他现在就选择自己直接到地方去,干预自己的旨意,毕竟若是朱标代天巡狩,那他代表的就是朱元璋,有很多事情,届时他就可以全权着手处理,而无须上禀与朱元璋了。
朱标无惧地与朱元璋对视着,朱元璋不由心中一软,说到底,他现在终究是个老人家了,经过了几个月前朱标自尽一事之后,如今的他,对朱标的态度,已经不能够做到如以前那般强硬了。毕竟,他也不想真的经理老来丧子的痛苦……
“罢了罢了……朕答应你就是了,退下吧,退下吧……”朱元璋无力地挥挥手,示意朱标退下。
望着父皇似乎有些无助的模样,朱标心中顿时一阵不忍,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此事自动退让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因此,他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下心中的悸动,低声说道。“是,父皇,儿臣告退……”
朱标缓缓地退了出去,朱元璋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啊,自己如此刚烈果决。杀人如斩瓜切菜,说一不二。怎么自己地亲生骨肉却如此优柔懦弱,视流
血则掩面。闻杀戮乃色变,这等妇人之仁如何能治理好国家,又如何驾驭群臣啊?
聂庆童轻手轻脚为朱元璋披上了一件貂皮披风,同时低低地说道:“陛下,春日方暖,寒气犹存,俗语云,春要悟。秋要练,殿下不可穿得太单啦!”
朱元璋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庆童啊,你说,朕如何才能够让标儿成熟起来啊?”在朱元璋看来。朱标的所谓仁义,其实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聂庆童一副老实巴交地答道。“皇上,太子殿下仁义无双,此也是国之幸事啊!”
朱元璋眉目一拧,说道,“朕倒也无疑批驳标儿的仁义,只是,凡是皆需有度,过犹不及啊!”
“是,皇上英明!”聂庆童打了一句马虎眼。
朱元璋斜眼乜了一眼聂庆童,说道,“英明?你倒是所说,朕有何英明?”
“呃……这……”聂庆童根本就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而且,这么一个问题,他又怎么知道要如何回答啊,因此,他只得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说道,“皇上恕罪,您曾示喻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老奴无知,也不知,所以……”
朱元璋一愕,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聂庆童说道,“这这老滑头啊……”
聂庆童讪讪地陪笑着,不敢再接腔。
朱元璋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不无感慨地自言自语道,“朕以猛治国,意在长治久安,稳固朱家万世基业。可是那班功臣宿将恃功居傲,心怀叵测,威慑朝廷。朕如此费心驾驭尚且百弊丛生,子孙稍有等闲,又焉能控驭他们?因此,朕自然要效法汉高祖,清除隐患。可叹标儿每有此事,标儿就会第一个站出来与朕作对,难道他不知道,朕这都是为了他吗?”
聂庆童身子一个哆嗦,这种话,朱元璋居然说出口来了,可见朱元璋对他的信任,可那也代表着,他要承受更大地风险了,这种话,若是有一丝一毫传到了外边,恐怕他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因此,聂庆童立刻低眉顺眼地躬下身去,一副充耳不闻地模样。
朱元璋继续哼道,“特别是那些贪官污吏,更是可恶可恨,残害百姓,危害国家,不以重刑,何以镇之?朕受天命以来,官衣吁食,未曾逞懈,法令严明,事必躬亲,就这样,奸佞贪官竟然朝杀暮犯,令朕忧虑深心,愤恨已极,又如何叫朕放过他们?”
朱元璋仰天望着天花板,不由得又忧虑起不争气的儿子来,“标儿太过仁慈,甚至是优柔寡断,这如何能威慑臣下?这不得不令朕忧虑?唉,要是是棣儿……”朱元璋话突然戛然而止,显然,他后面的话,就算是他最信任的聂庆童,他也不愿意被他听去……”
朱元璋又看了一眼聂庆童,没有说话。
聂庆童浑身冒着冷汗,心知肚明朱元璋的意思,他连忙跪伏在地,说道,“殿下,老奴年岁已高,耳目都已不灵便,皇上说地话,老奴常常都听不清,老奴请罪,恐无法再继续服侍皇上了。”这老头,也是狡猾的很,立刻以退为进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实际上,就是向朱元璋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听见,也就是变相地向朱元璋承诺会守口如瓶的。
果然朱元璋哈哈大笑。“庆童何须此言,你我君臣相处二十余年,朕若是没有了你地服侍,恐怕会浑身不自在的。”
聂庆童面露喜色,连忙口谢道,“老奴谢皇上恩宠!”
“好了,平身吧!”朱元璋说道。
“谢皇上”聂庆童起身站起。花园内,更是姹紫嫣红,绰约翩翩。那一朵朵娇艳的花朵,努力地释放着自己地生命的精彩。还有那醉人花香,在春阳流辉之中,源源不断地倾泻着流淌着,太液池中的流泉叮当碰撞,银花四溅。清涟中飘忽浮沉的游鱼,嬉戏追逐。
巨大的假山边矗立着八角朱亭,飞檐翘角。金龙吐珠,八面俯悬金匾,镂刻着朱元璋御笔题款,依次是:“翔海而吟”、“鬃舒赫烈”、“电掣上方”、“玩珠海洋”、“神化莫测”、“步云以蜒”、“飞云九霄”、“瑞光赤练”。一律是对“龙”的赞词,每根红柱上也都有朱元璋的御书联语,镂金雕花地八面檐下悬挂着十六盏画图各异精美绝伦地绢纱宫灯。
亭内宽敞明亮,地下铺着厚厚的猩红色的波斯羊毛地毯。每扇宽大的雕花格子窗下摆着檀木茶几并两张铺着绣垫地靠背椅,正对门地一面墙上。九条彩绘浮雕龙栩栩如生,两旁红柱上的楹联也是皇帝地御书,厚重苍遒,藏锋掩芒,大气磅礴:
雪压竹枝低低不着泥摇风滴翠
霞明红日出出正倚天振彩飞朱
而此时。正有三个年轻人,脱鞋赤脚。有椅子却不坐,而是慵懒地盘坐在那厚厚的羊毛地毯之上,显得十分地放浪形骸。
这两人,正是刘子风,以及两个听故事几乎入迷了的朱氏兄妹----皇孙朱允文与南平郡主朱湘云!
三人相处的时候,为了少些顾忌和规矩,所以一般都是将随行地太监宫女等人全都打发了,这样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无拘无束的大哥二弟之类的随便称呼,特别是小郡主朱湘云,那一口一个的“哥哥”,叫的可甜了。
经过这半年多的时间,刘子风对二人说的故事,已经从原本地是《射雕英雄传》变成了现在的《天龙八部》了,那皇孙朱允文听刘子风说,那段誉以堂堂一国的王子的身份,居然能够无所顾忌地的在江湖上行走,心中正是那个羡慕啊。
他长了这么大,连京城都没有出过。
正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朱允文虽然如他父亲朱标那般性格仁善,但是与其妹子朱湘云一般,对于外面地世界,也同样是向往且好气的……
其实也是,就算你地位再高,但是长年累月地让你在一个狭隘地空间中生活,成天学着那些诗文词句,总是会腻烦的。
而那段誉,就是因为被父母逼迫这连武,而偷偷地离家出走,这种对于朱允文来说,兼职就是离经叛道的事情,显然让他更加的兴奋----有时候,某件事情,这个人或许他自己永远不敢付诸于行动,但是他的心中,可能这种想法却比任何人都强烈……
“唉----”朱允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过些时日,父王就要离京,代天巡狩去了,真希望我也能够跟着父王去啊!”
朱湘云瘪瘪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每年都求父王带我一起出,可是父王从来没有答应我!”
说道这里,朱湘云明显地一脸委屈,显然对于朱标从来不带她离京,让她十分的耿耿于怀。
刘子风心头一动,说真的,对与朱标要离京,代天巡狩的这件事情,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几天,他被郭蝈在耳边聒噪地没有办法,他真的是想不出如何才能退了那庄婚事,最后也同意了郭蝈的那个提议,也就是说,等过些天,跟郭蝈偷溜出去,以来算是逃婚,二来,也到外面的世界中去看一看,闯一闯。
当然了,刘子风心中却也清楚,若是自己真的作出了这种事情来,恐怕自己的爷爷奶奶会被气得不轻,他们两个人年事已高,特别是奶奶,刘老夫人的身体一向就不是那么好,否则当初朱元璋给刘子风“封口费”的那些赏赐中,也不至于会恩赐了那么多的珍贵药材了,若是自己真的作出了与郭蝈逃婚的事情来,若是一个不好,把奶奶给气病了,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因此,刘子风这些天才犹犹豫豫地,实在是拿不定决定,以至于随着婚期的日益临近,郭蝈现在几乎都开始与他闹矛盾了。
而现在,他突然听到朱允文兄妹说那太子朱标要离京代天巡狩,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若是自己能够找个理由或者是借口与朱标一同离京,那岂不是一举两得,名正言顺地就逃婚去了----既然现在无法推拒婚约,但是至少可以施展一个“拖”字决啊!
可是,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闲官而已,能够用什么理由,或者说,用什么借口,才能够让朱元璋答应,让自己陪同朱标一同离开京城呢?刘子风不禁又有些苦恼起来……
就在三人各有心思之事,那朱元璋与聂庆童二人,此时却恰好也到御花园中踏青。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大,每日处理繁琐的朝政,已经让朱元璋这个老人日益的力不从心起来,今天一连看了三个时辰的奏折,以至于朱元璋头昏脑胀,甚至心口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他二十多年前便染上了这种心疾,后来时好时坏,时轻时重,几个御医皆因为他病重时未能及时遏制,受到诛杀。因此,太医院中的那些御医们,后来只要一听说朱元璋又头晕心痛等等症状,就全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旦被诏入宫,从此生死难测。
马皇后是朱元璋最尊重的一个人,她在世的时候,也是是惟一的一个能无所顾忌地劝说朱元璋的人,她深知君王多疑嗜杀,往往株牵及人。
因此她在病危时拒绝一切祷把和御医会诊。因为她不愿因替她治病的医生无辜遭殃。她对朱元璋推心置腹地说道,“生死由命,祷祀何益?医可治病,但不能治命,况且如果服药无效,还要牵连郎中,于心不忍。”因而马皇后不久之后,就因病去世。
或许是受马娘娘这次死谏所感动,自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后,朱元璋便很少再杀御医了。
因此今日头晕心疼的隐疾再犯,朱元璋也没有传召御医进宫,而是在聂庆童的陪同下,到御花园中来踏春。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朱元璋果然觉得是神清气爽,他无意中朝那八角亭一扫,立刻就看到了刘子风三人。
而刘子风三人或许是太过随意了,因此他们并没有发觉,皇帝带着聂庆童已经渐渐地向这边走来。<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