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美没敢去看父亲，心紧张地悬着。</P>
“据说，他涉嫌谋杀。”陆乔平静地说，“据说”二字放得很轻，“警察跟我们谈案情的时候很多都是赛车术语，我只听懂似乎他在那个年轻人的机车上动了手脚，导致比赛中发生了事故，那个选手因抢救无效死亡。令我吃惊的是，那个年轻人便是当年他最看好的赛车苗子。父亲什么都没对我们说，到底是不是蓄意，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法庭认定的事</P>
实。那段时间是他有生以来最谦卑的日子，后来，他在监狱里迷恋上了折帆船。“粗粗的主线终于散成琐碎渺小的线头，陆乔的回忆也适时中断，”猎，有时会让我想起我父亲。“</P>
同一句话，作为开始和结束，悬而未决，不太安稳。</P>
然美默不作声，尽管内心思潮翻涌。其实好想告诉父亲，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猎像爷爷，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但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阻止她破口而出。猎一点也不像爷爷。她凭什么这么认定呢？至少那火焰般的气质，一定是秉承自那个人吧。</P>
窗外风雪渐渐平息，已经可以看见位于路的尽头的警察局。</P>
“……然美，自从你来了以后，猎变得安静了。”</P>
车子缓缓停下时，然美听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说。说这句话时，他也是很安静很安静的。</P>
今夜的警察局，混乱得热闹。</P>
然美跟着陆乔，很快就发现了大厅里猎的踪影。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帮男生，其中几个貌似东林的学生，大部分是面生的脸孔。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猎的额头也受了伤。他在这群少年中无疑是最惹眼的，即使穿着咖啡色的机车夹克，即使垂着头，也被陆乔一眼认出。</P>
身边负责调查的警察正向陆乔讲着经过：“他们在盘山公路大打出手……”</P>
没等他说完，陆乔已经大步朝猎走过去。面对神色冷酷的父亲，猎皱着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P>
等待他的是毫不留情的耳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重地扇在猎脸上。一想起那个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想起当年出于歉疚给猎买来他最喜欢的机车，陆乔下手的力道更是惊人。</P>
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屏息静默下来。直到一个声音抱歉地打断：</P>
“……陆先生，你误会了，你儿子没有参与群殴。他一直帮着阻止……”</P>
然美愣住，连忙看向父亲，只看见陆乔顿住的背影。</P>
猎狠狠瞪了陆乔一眼，一把推开他，飞快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P>
然美情不自禁地追到门口，又停下来犹豫地望向父亲。</P>
陆乔转过身，脸上的木然转成无限的后悔，他看着她，慢慢点了下头。</P>
她赶紧追了出去。</P>
猎骑上机车，正系着安全帽。</P>
然美急急地冲出来：“猎！等一下，你要去哪儿？！”</P>
他没理她，兀自踩下伐门。机车轰轰地吐出热气。</P>
“猎！那个，”然美跑到他身边，着急之下，说起话来笨拙又无措，“我们一直在家等你，今天……”</P>
猎盖下护目镜，不耐烦地推了然美一把，她往后一趔趄，机车随即发动，眼看着朝夜色尽头奔去。</P>
然美沮丧地站在原地。好笨！她该对他说生日快乐的！第一句就该说出来的！她却尽说些没用的！</P>
可是，没对他说出那句话，总觉得好不甘心……</P>
讷讷地，她迈开步伐，朝着渐行渐远的机车的影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P>
猎的机车驶出平直的马路，斜斜地拐进右侧的小街，速度慢了下来。他很迷茫，没有目标，连加速也没有了意义。</P>
要是这条冷清的街道没有尽头，让他可以不用频繁地做选择，一直无目的地跑下去就好了。</P>
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一个岔路口出现在眼前，他来不及想什么，本能地再次右转。</P>
后视镜上，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路灯下，雪一样剔透的少女追过来，却被远远地抛弃在第一个路口。</P>
猎惊异之际，机车仍在陌生的道路上一路狂奔。</P>
回去？还是继续？</P>
心跳得那般狂野，他几乎咬紧了牙关。</P>
机车越驶越远，身后那股温暖的引力却越来越强烈……</P>
第二个路口，然美扶着电线杆停下来，喘息中夹着哭腔，胸口堵得那样紧，她难受得想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像个笨蛋啊，陆然美，你是十足的笨蛋啊，真的以为这样可以追上他吗？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为什么会这么难过？</P>
猎，有时让我想起我父亲……</P>
猎不是那样的偏执的人！但是，如果这样顽固下去，如果这样寂寞下去……</P>
她突然心痛地发觉，她好喜欢这个弟弟，超出了她可以想象的范围。她的亲人、她的弟弟、她的猎，总在默默保护着她的猎……</P>
没有泪水，干枯的哽咽。然后，她听到不真切的引擎咆哮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P>
刺眼的光照射在她身上，全身笼罩在舒服的热度里，她讷讷地抬起头。</P>
猎英俊桀骜的面孔，位于光影交错的地方。</P>
“……生日……快乐。”然美望着他，喃喃却确凿地说，这一次，就算是幻觉，也不能放过。</P>
猎一动不动地注视她。英俊的少年和清秀的少女，在飘着细碎雪花的夜街上，彼此对望着。世界这一刻无比静谧。</P>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