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潘达猛然咬住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将他拉回了现实,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半梦半醒中坚持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婉如一个翻转的沙漏,正不断向“死”的那一面汇聚。
他感到眼皮愈发沉重,两世的经历都仿佛只是幻觉,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清醒过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电脑屏幕上还在闪烁着当红的游戏,下班的老潘正在厨房里做饭,老妈正躺在沙发上逗着牙牙学语的弟弟。
真好啊......
潘达又咬了一下舌头,就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舌根痛麻的感觉依旧脱颖而出,再这样来几次他舌头可就要掉了,现在的他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靠着点燃自己的舌头来维持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达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这次他似乎忘记醒来,身上的伤口不再那么疼痛,就此陷入甜美的梦境之中。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似乎是在刻意压低脚步,不仔细听的话,还以为是从屋檐上滴落而下的水滴,但对于潘达而言,无异于深海炸弹,瞬间驱散了他的所有倦意。
“救命...救命...救...嘶——”
他立马试着大声呼救,可他的肺就像被划破的鼓风机一样,声音在冲出喉咙前,就已经消散殆尽,看起来就像在剧烈的喘气。
“救命,有人在吗,救命......”
潘达连续尝试了几次呼救,可越是用力就越难以出声,胸口仿佛就要炸一般,他只好试着降低不断发声的力度,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低声。
看来呼救是行不通了,既然喊不出来,那就想点别的办法制造动静,潘达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寻找着一线生机。
这是一条堆砌杂物的小巷,四周有各式的垃圾小山,好在大多数可回收垃圾,堆在一起并不算太臭,潘达的身旁就有半米高的酒瓶堆,只要用力推倒,就能制造不小的动静。
看来这个世界已经有能力大量生产玻璃了,还算不错......潘达下意识的想到。
他抬起仅能动的左手,用尽全力向身旁的酒瓶堆推去,瓶堆的角度让潘达很难发力,他只能忍着撕裂般的疼痛不断加力,直到酒瓶“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撞击声,伴着回音传向远方。
这下总该听到了吧......潘达缩成一团,小口喘气,刚才那一下差点让他丢了半条命,他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衰弱。
他强忍着后续的疼痛,把耳朵贴在地上,全神贯注的听着来人的脚步声。
脚步的主人在听到动静后突然顿住,在原地停了好一会,似乎是在警戒着什么,确认没有危险后快步离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潘达无奈叹了口气,最终坦然一笑,接受了事实。
大多数人都不会在去探查角落里的动静,因为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他的行为本身就是在赌,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无可厚非。
然而令潘达没有想到的是,那人走了以后没过多久,又偷偷的折返回来,像小猫一般蹑手蹑脚的不断靠近,最终停在了潘达所在的巷口边。
看来那人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她把身子藏在墙边,鬼鬼祟祟的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打量,视线谨慎地扫过巷子内的每一个角落,连屋顶也没放过。
潘达急忙用低声的求救道:“救...救...我...”
来人不为所动,反复侦查过数次后,才肯放下心来,依旧带着戒备的向潘达走来。
潘达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有机会得救了,最差也有人给他收尸。
他抬头起来望向巷口,巷外的传来的灯光让他只看清来人的轮廓——一个身材娇小,提着小挎包,穿着蓬裙的少......小女孩?
完全异于修仙世界的穿衣风格,硬要类比的话,这种风格类似于中世纪欧洲,优雅而又不失古典感,至少还是符合潘达的审美,也让他对这里是新世界的推论又确定了几分。
女孩走路的样子十分好看,像是为此专门锻炼过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却没给人一板一眼的感觉,行云流水间又不失端雅,像燕子般灵动轻盈。
女孩在潘达面前停下,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奄奄一息的潘达,眼神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潘达也趁此机会打量起这个女孩:
和一开始判断的一样,她真的是一个小女孩,而非小个子的女生,浑身上下散发着只属于孩子的稚气,年龄看起来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举止间即散发着活泼的天性,又有着教养的自律。
她长的十分好看,尽管她在潘达眼里各种意义上都是一个小屁孩,但也着实让他惊艳了一番。
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盘在耳后,纤细的腰身被星空色的公主裙紧紧地夹住,白色裤袜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她纤细的双足,脚上穿着十分搭配的厚底皮靴,脖子上系着一条淡紫色的丝带,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饰品,但却显得十分端庄,盯着潘达的大眼睛如蓝宝石般泛着光泽,鼻子高挺小巧,五官总体既带着东方面孔的柔美,又包含西方面孔的靓丽,如同幻想中的少女,词穷的潘达一时间找不出形容她的词汇。
这孩子只要不长残,长大后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
潘达虽然是个连女生手都没牵过的铁憨憨,但前世几次和师尊出门时,也见过不少风华绝代的女修,眼光自然是高的⑧行。
要知道修行能改善一个人的气质和外貌,实力强大的修士们大多长得不差,偶尔有极少数长残的也是有难言之隐。
这孩子就不比潘达前世见过的那些万岁老阿姨差,说不定有可能和年轻时的师尊掰掰手腕,潘达心里不禁开始小小的期待起来。
只不过师尊年轻时长什么样全靠他和师兄的脑补,但不影响他们将此定为天花板。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绮莉·多洛蕾丝·洛里斯特,你可以叫我绮莉。”她率先打破沉默,提起裙子微微欠身,对潘达行了一礼,问候道:“很高兴见到你,克劳尔阁下。”
很有教养......这是绮莉给潘达留下的第一印象。
“很高兴见到你,绮莉小姐,那个...我们以前认识吗?”潘达有些尴尬的说道。
他们之间交流用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玉佩没有拦截这方面的记忆,可直到女孩开口潘达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一直在用中文求救......
“你应该没机会认识我,不过你——克劳尔·马尔科姆·多尔顿,我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绮莉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克劳尔......”体内的玉佩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共鸣,几段的零碎记忆被塞进了潘达的脑海,让他的一阵恍惚。
这些记忆的内容大体上是一些琐碎的训练日常,大多枯燥且重复,虽然记忆总体分量不少,但其中包含的信息并不算多。
这些训练的时光,几乎占据了这个叫克劳尔的孩子整个童年,他努力的程度和自己前世埋头苦修有一拼。
要知道自己前世苛刻修炼是因为体质原因,修炼起来精神肉体两开花,十分的酸爽,而克劳尔则是真正的勤奋,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潘达融合了克劳尔的灵魂,此时又得到了他的记忆,能够和克劳尔感同身受,记忆中那些训练时光枯燥的令人发疯,重复的训练带来的成长微不可查,他能感受到克劳尔厌恶和失落,可克劳尔仍坚持了下来。
难怪克劳尔年纪轻轻就有些知名度,在这个年龄就如此努力难得可贵,更别提他的天赋还算不错,想必已经在王国内有些名头。
克劳尔·马尔科姆·多尔顿,洛里斯特王国贵族,马尔科姆伯爵之子,被身边所有人赋予重望,没有一个朋友,父母长期不在身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训练上,实力比不少成年人都要强,但依旧感到自卑,觉得正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父母才会抛弃他......
这些负面情绪已经影响到了潘达,这还只是一小段重复琐碎的记忆引起的共鸣,如果一股脑的把所有的记忆塞进脑海,恐怕会出大问题。
这段琐碎的记忆对克劳尔的生活描绘不多,潘达也不想揣摩克劳尔的样子伪装起来,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打算用失忆糊弄。
他用略带迷茫的语气说道:
“我...我不记得了。”
等了一会,见绮莉没有反应,潘达只能无奈主动说道:
“我伤的比看起来还要重,去找大人和医生,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我撑不了太久。”
潘达没有丝毫夸大他的状态,他也没把握自己还能撑多久,觉得自己正处于回光返照的状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嗝屁。
绮莉依旧不为所动,歪了歪头看着潘达,用略带疑惑的语气说道:
“凭什么?”
对呀,凭什么?
潘达嘴角一抽,这孩子咋不按套路出牌,按理说此时不该是手忙脚乱的救人吗?
不过仔细想想,大半夜的一个小女孩走在无人的街上,对自己这副惨状也见怪不怪,对话时也神定气若,见到自己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打招呼......
还是别把她当成普通的小孩来看了。
绮莉话里的意思很好理解,她要自己开个价码,潘达清楚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苦笑一声说道:“直接提条件吧,我全都答应......”
绮莉明显一愣,缓了一瞬才悠悠说道:
“不愧是天才,脑袋转的就是快。”
她在见到克劳尔时就已经做了决定,还在想着要怎么循序渐进,却没想到克劳尔这么干脆,帮她把中间步骤全省略了。
“我要你今后做我的狗,做得到吗?”绮莉脸上带着些许调皮的意味轻声说道。
“咳咳...咳咳...”潘达一时没反应的过来,被空气呛了一大口。
觉得克劳尔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绮莉蹲下身子,双手按住克劳尔乱动的头,让他盯着自己的眼睛,语气诚恳的再次说道:
“做我的狗,好吗?”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十厘米,近的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有几缕头发碰到潘达脸上,发丝弥漫着些许樱桃香味,弄的他鼻尖痒痒的。
虽然理性时刻在提醒着潘达,眼前的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但是人总是以自己为参照物来区分大和小的,潘达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面前的她就是一个可爱的同龄女孩。
绮莉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真的太近了......潘达有点不知所措。
“等等,等等!你先把头挪走、手拿开!”
潘达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绮莉说道:
“不如这样,如果你能救我,那我就答应以后会一直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做狗什么的就算了,怎么样?”
“这不就是我的狗嘛?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许不反悔!”绮莉立马展露笑颜。
潘达松了一口气,他推测绮莉一个十二多岁的小孩子,可能对一些名词在认知上有些偏差,她口中的“做狗”和自己想象中的“做狗”可能有些许的偏差,看来自己这次猜对了,自己一个转生的修士给她做保镖还不是绰绰有余,略微点了点头说道:
“不反悔。”
得到答复后,绮莉把手伸向身后,轻轻一拉解开了绑在脖子上的丝带,把它摊在潘达面前,说道: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签订契约吧。”
“术式我都简化过了,你只需要在上面按上指印,然后放开身心不要拒绝,主动接受契约的缔结,明白了吗?”
术式?契约?
潘达一脸懵逼,怎么感觉这孩子在说一些不妙的东西,听起来就像是魔法之类的......
不是,魔法这玩意还真的存在?师尊也没教过这个啊?
潘达顿时来了兴致,抱着另可信其有的态度,带着忐忑的心情朝圣般的看向丝带。
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果然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认识!这应该就是魔法卷轴了吧!
“你这是诱拐未成年!”
虽然完全看不懂,但咒文总体给潘达的感觉相对温和,里面藏着的应该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魔法......大概吧。
也不知道这枚卷轴的运转机制是什么,材质和秘文分别起到了什么作用......咳咳,职业病犯了,自己在这瞎分析了一大堆,万一结果只是这孩子中二病犯了呢?
忍住了自己进一步探查的欲望,潘达老老实实的按上了自己的指印,他觉得这个术式对自己的威胁不大,他能感到绮莉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他有自信未来能够挣脱契约的束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潘达想要亲身见识一下所谓的魔法。
“这样就行了吗?”潘达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恩。”
绮莉捡起丝带,似乎有些许犹豫,纠结一番后还是问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确定吗?”
“不确定?”
“再见。”
“老大,我开玩笑的,赶快开始吧。”
绮莉没有再多言语,将手中的丝带抛向半空,同时嘴中开始咏唱起冗长复杂的咒语,丝带在半空中展开,不断地发出湛蓝色的微光,讨好般的在绮莉面前舞蹈。
念完咒语后,绮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咬破了自己的大拇指,也在丝带上按下自己的指印,丝带刹那间绽放出强烈的光芒,而后化作两道蓝色的光球,像卫星一样分别绕着潘达和绮莉旋转。
潘达瞪大双眼,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卷轴散发的力量他无比熟悉——这t.m不就是灵气吗?这t.m不就是咒符吗?
看你穿的中世纪还以为有魔法之类的东西,到头来玩的还是灵气那套。
见到法术初步成功,绮莉微微松了口气,她突然想起什么,向克劳尔问道:
“想好自己的骑士封号了吗?”
潘达一懵未平一懵又起,下意识的回答道:
“你刚刚没提这个。”
“这么长?”
收回前言,你就是一个熊孩子.....潘达气的有些牙痒痒。
“食铁兽。”
封号不就是一个外号,潘达干脆把自己学生时代最喜欢的外号拿了出来,起名这种事他最不擅长,他现在有点理解老潘了。
“食铁兽?是某种魔法兽吗?”同样是起名废的绮莉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反正又不是她的封号。
她向着潘达伸出右手,对着前方一抓,围绕她的光球迎着她的手心相向而来,在她的手中不断变形,最终凝结成了一道湛蓝色的光剑。
绮莉握着长剑,用剑身分在克劳尔的颈上和肩头轻拍三下,同时开始她的宣誓:
“吾之名为绮莉·多洛雷斯·洛里斯特,魔力背弃者、卡尔曼之女、洛里斯特公主,现承先祖之力在此与汝缔结骑士契约,今后汝即为吾之剑,誓要以命侍吾,吾在此赐汝之名为食铁兽,汝可愿?”
“谨遵号令?”潘达回答道。
“至此契约成立。”
话音刚落,环绕在潘达身边的那颗光球瞬间炸开,化作无数细丝融入潘达的血肉里,绮莉手中的光剑也不断缩小,最终化作她手心里的一道剑纹。
潘达还是依照先前说好的没有抵触,任由契约的能量在自己身体内扎根。
他的身体里还藏有一枚能抵挡帝君境全力一击的玉佩,灵魂深处的识海也被帝君境的师尊强化过,更别提里面还塞着的各种惊世典籍,有了这些东西兜底,潘达并不怕契约类的术法危及到他的性命。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十秒,那股能量才归为平静,而绮莉早就顾不上形象,坐到附近箱子上大口喘气,看起来消耗的不轻。
潘达感到一股生机被缓缓地流到他的体内,这股虽然生命力无法治愈自己的伤势,但眼下却是雪中送炭。
他看了一眼墙角虚弱的绮莉,大概猜出了这股生机的来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对着正在休息的绮莉督促道:
“卖身契签完了,公主殿下该履行契约了吧?”
听到“公主”二字,绮莉眉头一皱,似乎很不喜欢自己被人这样称呼,她对着潘达纠正道:
“我说过,叫我绮莉就行。”
她扶着墙站起身子,打开挎包,翻找了半天从中拿出两张金色的卷轴,随手撕开其中一张,然后丢向了潘达。
卷轴触碰到潘达的瞬间,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几乎将整个天空照成白昼,金光最终化为一位神秘的男子,他披着斗篷、戴着面具,单膝跪在潘达身旁,环抱双臂开始祷告。
潘达感到一股灼热的能量正在蒸发着他的躯体,他仿佛正在接受太阳的炙烤,身体正一寸一寸的化为灰烬,与此同时,庞大的生命力被注入他的体内,让他毁掉的躯体瞬间恢复如初。
神秘男子不断地在他耳边复读,因为离得近潘达听清了男子口中的咒语:
“超阶魔法【死者复生】。”
剧烈的疼痛让潘达差点失去意识,他死撑着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自己再怎么说前世也是天堑境的大能,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整个魔法持续了不到5秒,多余的能量将潘达脚下的地面烧出一个小坑,短暂的平静后潘达站起身子,略微伸展了一下手脚,对着绮莉问道:
“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这个法术在短时间内就让潘达的躯体重构,如今的他简直活力四射,而且看样子法术的目标死后没有超过半分钟,都能被它“复生”,单单用来治疗实在奢侈。
“因为我在赶时间,手给我,我们要出发了。”
说着绮莉伸手拽住潘达的衣角,撕开了手中的另一张卷轴。
潘达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只觉得天旋地转,和绮莉一起跌进了虚空乱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