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回忆
“博陵崔不问，八岁名满天下，才思敏捷，能通鬼神，得大儒温祈道赞之‘不问苍天问鬼神’，遂收入室，引以为傲。”
“崔长陵二十返博陵，同年随博陵郡王迁入建康，入廷尉府，任廷尉卿。”
……
年仅十一岁的王羡，抱着几本杂谈，看的不易乐乎，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欢愉，眉眼弯弯的，把笑意浸到了眼底去。
一旁青衿正取了新鲜的香瓜来给她，一看她又捧着那几本书，吓的脸色煞白：“女郎，你快收起来吧，这又是六郎君给你买来的吧？”
王羡听见她的声音，扭头去看，见她那架势，像是要冲上来抢她的书，小手越发把书抱紧了，死死地按向了自己的怀里：“我可警告你，别碰我的书，要是弄坏了，我可打你！”
她说的凶狠，可压根儿就不是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青衿记得原地打转，可又不敢真的上去抢她的书。
正好子衿从外头进来，呀的一声，一眼就瞧见了那书皮上的几个字，分明写着“崔不问杂谈录”。
丫头把秀眉一拢：“女郎怎么又看这个？六郎君也是，上回叫四郎君抓了去，好一顿打，他也不长记性，还是给女郎买这些书！”
王羡见状不对，连连后退：“我再说一次，别碰我的书！我求了六兄好久，他才给我买了一本回来，偷偷摸摸的给我送了过来，还有，你们谁也不许跟四兄去告状，不然……”
“不能跟我告什么状？不然你又要如何？”
门外王逸之扬了音调，人没进门，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两个丫头更是吓傻了眼，王羡也没了章法。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王逸之已然进了门，可是王羡傻乎乎的呆立在那里，连把书藏起来都忘了，还是青衿和子衿两个，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她才突然想起来，那书被她抱在怀里，宝贝似的。
她猛地把书往身后藏，动作却全都落入了王逸之的眼中。
王逸之手上提了个笼子，外头罩着个青色的布，也看不见里头是什么东西。
王羡好奇，想上前的，可是那本书，绊住了她的脚。
王逸之的笑容在一瞬间就僵住了：“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王羡摇头说没有：“四兄怎么往我屋里闯？你这是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吗？”
她那点子小把戏，哪里瞒得过王逸之，故而王逸之把那青色的布撂开一个角，露出笼子里那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只有两只耳朵泛着浅棕色。
王羡年纪到底是小，见了这兔子，一时欢喜的不行，呀的一声，喊了一声兔子，人就已经到了王逸之的跟前。
王逸之把笼子递过去，她当然顺手就去接，这一接不要紧，把那本书，彻底的暴露在了王逸之的眼前。
“好一本《崔不问杂谈录》，王述之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记吃不记打，还敢买给你。”他冷笑着，从王羡的手上抢走了那本书，扬手就撕成了两半。
王羡急的哭了出来，两只眼睛比那兔子的还要红，抬手去抢，奈何身量小，又够不着，王逸之坏得很，把书册举过了头顶撕碎的，王羡就只能干看着，她那么宝贝的一本书，顷刻间散落了一地。
王逸之好像还觉得不够，又在那撕碎的书页上猛踩了好几脚。
王羡气的直上手去推他：“你是坏蛋！你赔我的书！谁要的你兔子，我不稀罕你的兔子，谁让你撕坏我的东西的，你赔，你赔，你赔给我！”
……
“赔给我！你今天必须赔给我！”
“砰，砰，砰……小郎君，小郎君？”
王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又把眼睛揉了一把，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她这是……
啊，想起来了。
她跟着崔长陵到刺史府去赴宴，这会子，是坐在刺史府的软轿里。
那刚才的那一幕……她做梦了啊。
王羡嘴角上扬，突然就笑了。
轿子还在被人拍响，浓墨一个劲儿在外头叫郎君，王羡回了神，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刚刚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做了个梦。咱们走了很久吗？还没到吗？”
浓墨这才松了口气：“约莫再有一会儿就到了，刺史府离驿馆稍远了些，怪不得小郎君睡过去了。”
王羡便哦了一声，就再也没理他。
那场梦，其实并不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那时候她十一二岁，年纪还小，可是却早就对崔长陵充满了憧憬和崇拜，她知道外头有卖那样的书的，也知道六兄和七兄会偷偷买回来看，可是他们觉得那不是什么正经书，也怕给阿兄们发现了要骂人，就更不敢拿给她看。
后来还是她威逼利诱，撒娇卖痴，六兄才肯给她买。
不过她太不争气，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被四兄抓了个正着，彼时四兄气坏了，没收了她的书，还把六兄抓起来打了一顿，事后大兄问起来，他遮掩了过去，又被大兄骂了一通，这事儿才算是过去了。
那件事情过后有一个多月，不管她怎么求，六兄都不肯再给她买一本新的，后来要不是六兄打碎了三叔最喜欢的那只双耳瓶，她说替六兄顶包扛罪，六兄才不会给她重新买一本。
那本书，她看了大约有一半的时候，就是那天，四兄从一个胡人的手上买回了一只兔子给她，想着她小小的年纪，最喜欢那些东西，平日又看她总是缠着七兄给她抓雀儿玩儿，便就买回去了。
可就那么巧，正好就撞见她看那本书，便气的当着她的面儿，把书撕了个粉碎，惹哭了她，闹了大半天，直到惊动了阿娘，她才不敢吱声，又叫四兄挨了一顿骂，这事儿才算是过去。
事后她把那只兔子拿去还四兄，四兄为这个跟她怄气了小半个月……
如今想来，她真是痴迷崔长陵由来已久了啊。
原来那时候不懂，可实际上，大约是情根深种的。
王羡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里有弯弯的弧度，瞧，她是开心的，只要想起崔长陵这个人，她就能够笑弯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