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彻夜未眠
至于第二日,崔长陵起了个大早,是早在旭日东升,第一道光束漏过他屋中月窗,投射进来时,他便翻身起床了,由着浓墨伺候着洗漱过,便出了门下楼去。
而王羡,则几乎是彻夜未眠。
崔长陵打从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瞧见了王羡的背影。
一楼的大堂没有人,独她一个,连青衿和子衿也没在旁边儿服侍,也不知是怎么的,那样的背影,看来多出三分孤寂。
他脚下越发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步下来,后头浓墨看着揪心,倒像是怕他一脚踩空了,再要摔出个好歹来。
为着他走得快,发出的声响自然也就大起来,王羡听见了背后的声音,才幽幽转过头,瞧见是他带着浓墨下了楼,慢吞吞的站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迎了两步。
因她没有刻意的把头低下去,崔长陵便很快的扫过一眼。
这年头便是年轻的小郎君们也爱敷粉,是以她拿了香粉去遮盖眼下的乌青,旁人即便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如何奇怪,只是落在崔长陵的眼中,不由生出心疼来。
“昨儿一夜没睡好?”
他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王羡抬头看,发觉他站在楼梯的第二阶不再动了。
她真是一夜没休息好,浑身都不舒坦,这会子仰着脖子看他久了,只觉得脖颈处酸疼的厉害。
王羡下意识的抬手,在后脖颈处捏了两下:“是没太能睡好。”
崔长陵的面色便沉了下来:“你这是没太睡好吗?瞧瞧你眼下的乌青,这会子仰头多看我两眼,脖子就疼成这幅样子。”
他一沉声,也没回头,只是叫浓墨:“去找个大夫来。”
浓墨哪里敢说不,小跑着迈开腿就下楼,却叫王羡长臂一伸,拦住了去路。
“郎君,这……”
“我没事。”浓墨求助的目光刚投向崔长陵,王羡已经淡然着嗓音开了口,“夫子不是还要到县衙去吗?这会子再请了大夫来,没得耽误工夫,我只是没有休息好,又不是病了。”
崔长陵手一伸,是要去捉她的架势,王羡也不防备,只是冷不丁的瞧见他提手作势要过来,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
这一缩肩膀不要紧,是又带着脖颈处猛地一动,那股酸疼的感觉就越发厉害了。
王羡嘶的倒吸凉气,五官都要拧巴到一处去了。
崔长陵自然知道这不是病,即便请了大夫来,也不过与她开些外敷的药,叮嘱了日日涂抹,晚上也要好好休息,倘或是精神不好,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那便再开副安神的方子,等夜里煎了药,内服入口,不出三两日,她这脖颈处的毛病也就好了。
眼下看她疼的厉害,他又心疼又生气,可是又知道她一向执拗,既拦了浓墨不许去请大夫,那便任凭他说破了嘴皮,她也是不许浓墨去的,打起嘴仗来没完,反倒真耽误了正经事,还不如早些去了县衙回来,看着她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找个大夫来开点子药,或是打发浓墨……
“你别跟着去县衙了,到药铺去,就说是夜里没睡好,大约也吹了风受了些凉,脖颈不舒服,先拿些外敷的药回来备着,等我们从县衙回来了再说。”他闪身朝着浓墨那头递一眼,没再看王羡,“药买回来上去交给子衿,别的你不用管。”
浓墨还是犹豫了一下,见崔长陵眸色一暗,才应了声儿,一溜小跑着出了门,往城中药铺去买药了不提。
王羡揉着脖子叹气:“他八成要觉得我毛病多,夜里不好好睡觉,白天又瞎折腾人,要去县衙,你身边儿也没个可心的跟着。”
“不过是去交代几句话,要什么可心的跟着服侍?”崔长陵迈开步子,缓步踱至王羡身侧来,到底替她捏了两下,“大牢里关了那么久,我一堂都没过,这三五日的工夫,过过堂,走走过场,该查出什么不该查出什么,庾子惠的人会安排的妥妥当当。走吧。”
他手上力道不轻不重,捏起来正正好,她感到一阵通体舒畅,先前的酸楚被生压了下去。
听完了他的话,那股怅然才重又涌到眉间心上:“夫子。”
她朱唇微启,叫了人,又上手去牵他衣角:“过了一夜,你还是不改变主意吗?”
她就是为这个没睡好的。
崔长陵转过身来站定住,拍了拍她的手背:“该说的我也都与你说过,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你怕我本末倒置,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宪之,如果这些年来,我一味怕麻烦,也就没有今日的崔长陵了。”
“我只是……”
算了,早知是多说无益的。
原本她指望着,过了一夜,也许崔长陵会转了心思,换了主意的,可一觉醒来,他仍旧要往萧佛之身上查。
王羡深吸口气,把手往回抽一抽:“你不怕庾侍中不帮这个忙吗?”
崔长陵眉目间一凛:“我人已经在南漳,他还有什么不肯帮的?况且宪之,你说错了,在这件事上,不是他帮我的忙,是他要顺从我的意思。陛下委派了旨意给我,叫我全权查办此案,我要调用人也好,物也好,既有皇命玉蟾在手,似庾子惠这样的,便都该听我调遣。”
他说来带着一股子傲气,令王羡不由蹙拢了眉心。
或许他说的不错,可这样的话若给外人听见,再传开了,难免人家要说他目中无人。
她有心劝两句,却想来他是听不进去,索性闭上嘴,干脆不再去提起庾子惠也就算了。
崔长陵好似看穿她心中所想,把她抽回去的那只手攥在手心里,那广袖盖了个严严实实,又低头看她:“你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没有你想的那样厉害,我和他之间,原就没有谁要敬着谁的道理,有了这次的案子,他派鲍护到我跟前那样一番话,我不说是撕破了脸,但来日回京,朝堂再见,连和颜悦色都难以维持了。”
这还不算厉害吗?
“我二兄他或许能……”
“不必任何人从中调停,有些事情你是真的没法子理解,我也与你讲不清楚,我不待见他,或是他不待见我,其实都没什么的,谁也不会真的给彼此使绊子,至多心里不舒坦罢了。”崔长陵捏了捏她手心儿,阻了她的后话,就那样牵着她,一路出了门,其余的再不多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