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我想写封信
她这话说来,不知道的便以为她是要挑起事端了。
浓墨听着都胆战心惊,好在知道她脾气秉性,晓得她不是那样的心思。
崔长陵无奈,直叹气:“真是当着没外人,不然岂不要说你王家人不安好心,牟足了劲儿要挑起我同庾子惠这位侍中的矛盾了?”
王羡冲他撇嘴,也不当回事儿:“夫子,叫我写封信送回建康吧?”
他眉心突突的:“你又要做什么?”
她好些时候突发奇想,小脑袋里一天到晚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也会考虑。
他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现在又多了一个她,处处想周全,处处为难着自己。
她不一样。
王羡心里头装着的,从来就只是那么点儿事。
所谓的家国,她只是个女郎,是不会真正放在心上的,头一次见她,他就说过,她眼界太窄,心胸也不够宽广,后来知道了她真实身份,一切就都明白了,那不是她无知,只是她养在深闺之中,从来也不必对那些事情上心,而王钊虽是个严苛的阿耶,但偏疼幺女,历来也不会要她记住什么大义,什么家国。
那对于王羡而言,是太遥远,也太陌生的东西。
所以她活的才更肆意,更多的时候,想一出就是一出,倒不是说全然不计后果,只是她这样的人,往往胆大,反倒能够另辟蹊径。
王羡听他的这幅语气,把脖儿一缩,眉眼间添上几分怅然,还有几分委屈:“你怎么说的像是我由来胡说八道又胡闹呢?”
崔长陵因见她脸上带了薄怒,知道说错了话,或是她听岔了意思,欸了一声:“你可别揪住了我这点子不放,不是想叫我替你给建康送信吗?既还要指望我,那咱们扯平了。”
他越发会在她面前胡搅蛮缠,说错了话也不道歉,就这样想糊弄过去。
王羡冷着嗓子,从鼻子里挤出个吭吭哧哧的音调来:“那夫子这意思,就是答应替我送信了。”
她也越来越聪明,听了他的话,心里转三转,不轻易上当,得先得到了她想要的,才肯松口。
崔长陵把两手一摊:“现如今多事之秋,你总要叫我知道,你要写信回去做什么。”
“夫子猜不到?”
她眼底闪过狡黠,好似算准了他猜不出,带着点儿得意,那样洋洋自得的样子,更衬得她神采飞扬,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崔长陵满脸挂着宠溺,一抬手,按住她:“你像是要跳起来了,说吧,我猜不到。”
其实真不是猜不到。
她能给谁送信呢?无外乎王家,或是她的小姊妹。
可是襄阳的事情涉及到了谋逆二字,她的那些闺中密友,饶是如荀嬿,也替她分忧不了,那她的这封信,自然只能送回王家去。
想想庾子惠的事情,再想想她的态度,哪里有什么猜不出的。
果不其然,崔长陵这头话音落下,王羡那里就又接上了前头的话开了口:“我想给我二兄写封信,夫子不在京城,京中要真有什么事情,总要有个替夫子在朝中说话的人。”
她又怕他误会,忙又解释:“自然还有博陵郡王坐镇朝堂之上,不会叫人欺负了夫子去,只是人家总归要说,郡王与夫子是父子,一家子骨肉,说出来的话,自然已经多出七分偏颇,真有事儿,都是话柄。”
“你不是说,庾子惠是正人君子,也不至于在陛下面前告我的恶状吗?”崔长陵挑了眉去看她,“怎么这会儿又不放心,要给你二兄去信叮嘱呢?”
王羡的小脸儿霎时就垮下来了:“夫子猜到了啊?”
崔长陵放声笑起来,真是忍不住,就连浓墨也听出些端倪,站在那里肩膀不住的抖动。
王羡瞧见了,一跺脚:“怎么连你也笑我!”
浓墨低着头也不敢看她,就怕眼底的笑意倾泻而出,越发惹得她面上挂不住,回头要闹将起来,只是一味的说不敢罢了。
崔长陵去揉她脸颊:“说好了不拿身边人撒气,我是见你神采飞扬的,不忍心拆你的台,你怪浓墨做什么?”
她一下子泄了气,哦了一嗓子,把话都收回肚子里去。
等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惦记着要写信回去的事儿,才又开口:“其实想想怪幼稚的,夫子这么大的人,在朝中七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况且庾侍中与夫子,又不是死敌,他也不会真的对夫子怎么样。再者说来,至多也不过像他说的那样,把夫子一时困在襄阳,不叫你回京——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眉飞色舞的,说起后话,自然的带着一股子骄傲:“陛下心里有夫子,夫子早晚还是要回到建康去的,他也困不住你。”
“是呀,他困不住我,所以你不放心什么呢?”
她便又叹气:“就是不想见有人在朝中坑害夫子。”她说的真切又诚恳,又抬了眼望过去,“你不是问我,明明不信,为什么还要写信回去托嘱我二兄吗?”
崔长陵啊了一嗓子,其实她心里担忧什么,想些什么,没有不知道的,这丫头在他跟前就是直肠子,他又全是心眼子,再看不透一个她,那这二十来年,也算是白活了。
可他喜欢听她说,喜欢她说紧张他,挂心他,不愿叫任何人欺负到他头上来。
小小的身量,却有大大的勇气,那小胳膊小腿儿都未必能扛起一袋面,却总是想着为他撑起头顶的一片天。
可崔长陵是爱极了的,也只有王羡如此为他,他才觉得心满意足,不虚此生。
于是他只管摇头:“是,我想不明白,我倒以为,你没见过庾子惠几面,却对他这样深信不疑的。”
“信他不是那样的人是一回事,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二字,别人的事情我不管,就是出再多的意外也与我无关,但夫子的事,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她说的斩钉截铁,目光也全是坚定,“不管他是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他有可能欺负到夫子身上,我就不愿见夫子因远在南漳,拿他无法,而受他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