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熟人
妙玉楼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里头地方真没多大,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却都是雅间,但是王羡抬眼往上看,这楼里的雅间,与别处却又不同。
寻常酒楼也好,茶肆也罢,若设雅间,都是关起了门来,那是方便贵客,也省去闲杂人等惊扰贵客而设。
这楼中,却处处都是不设房门的,二楼的房间都是湘妃珠帘垂挂着,至于三楼,她瞧得不是十分真切,但随风摆动的,看起来飘飘荡荡的,大约是软纱一类的纱帘。
不过王羡很快就发现了这样的妙处——宾客至于雅间,却能将一楼情景尽收眼底,虽然声音会略有嘈杂,但合着丝竹声声入了耳,竟别有一番味道。
热闹。
是了,便是热闹二字。
她在廷尉府时日尚浅,却已能真切感受到凉薄二字。
人情冷暖,都是如人饮水罢了。
这世上有太多薄情寡义,自然也有诸多凉薄冷漠,热闹二字,便足以令众人驻足了。
王羡不由感慨,这妙玉楼的主人果真是妙人,心思百转千回,真正是有大智慧。
人家常说,大隐隐于市,大抵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她正想着,还没等到楼里的小子迎上来,眼风扫过之处,恍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羡脊背一僵,浑身都绷紧了,望向那一处,死死地盯着。
可是她看了半天,都没再瞧见那个身影……
这时楼里的小子已然迎上来,见她年纪小却一身富贵,堆了满脸的笑:“郎君脸生,是头一回到咱们妙玉楼来吗?”
她很不喜欢人家跟她咱们长咱们短的,更何况是这样身份的人。
于是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小半步,青衿瞧见心下了然,立时往她旁边儿挡了下,把她和那满脸谄媚的小子相隔开来。
她想起了楼上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便也就问出了声:“这楼中,今日还进过别的脸生的人吗?”
却不料她话音落下,小子脸色登时变了:“郎君这是来找人还是找乐子?”
王羡是不晓得这楼中规矩的,只是听着小子问话,大概猜得到,他们这样的生意,迎来送往多是熟客,是以偶然见了生人,都能记得住,是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哪里想到,人家一听她打听人,当下就变了脸。
她又不是一向糊里糊涂的人,看人家变了脸,大约就知道,这是不该问的话。
这地方能找乐子,却不兴找人……大概,怕家里的人找上门来找麻烦?
王羡戳了戳青衿,又使了眼色过去,青衿掏了块儿碎银子来,递了过去,王羡这才接上了前头的话:“自然是来找乐子,只是我一同到南漳的还有位朋友,本来约了他一道来,他推说赶路累了不肯来,方才搭眼扫过,楼上像是我那朋友一闪而过,这才有此一问,你别多心。”
小子的脸色才略有缓和,将信将疑的把碎银收了下来:“郎君也别怪我说话太直,咱们这样的地方,总有些不长眼的来麻烦。我们倒是不怕麻烦,就是应付这些,总归耽误生意,您说是不是?”
不怕麻烦?
能到这地方来寻欢作乐的,大多家中富庶,若没有点家底家私,谁敢上这样的地方来找乐子。
那些个歌姬舞姬,入了这楼中,只怕都不是十分平庸的,不然栾子义也不会从这处挑了人送到襄阳城中。
既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他们怎么就不怕人家家里来寻事了呢?
王羡心下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显,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你说的也有理,是我没说清楚,倒叫你误会了。”
她说话客气的多,那小子又收了她的打赏,态度自然更恭敬,一面猫着腰,一面往里头引路,竟是径直带着她上楼去的。
王羡跟在后头撇嘴,这种地方出身的人,真是有眼力的很,知道她是不会在一楼坐着听曲儿看舞的。
这楼梯转了个弯儿,王羡脚步略一顿:“你还没回我呢,方才是有脸生的人来吗?”
那小子好像仍旧不大愿意回她,只打马虎眼:“南漳不是穷乡僻壤,往来的旅商也多,脸生的人我们也时常见到,许不是郎君的朋友也未可知呢。”
王羡哦了一嗓子,那语调却是径直沉下去的。
小子又往前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身后又跟上来的脚步声,是以他站住,回头看,果然王羡是站在楼梯的拐弯儿处不动了的。
他面露难色:“郎君这是想找您朋友?”
“为什么不呢?”她挑眉,“寻欢作乐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若真是他,我非要好好嘲讽他一番不行,还这样藏着掖着,倒像是多丢人现眼。我这光明正大进了楼来花银子的,岂不就成了他眼中的丢人现眼?”
她像是动了火气,但更像是打趣玩笑,那小子也拿不准她究竟想干什么,此时才觉得怀里的那块儿碎银沉甸甸坠的慌,早知道这位这样不好打发,刚才就不该手欠的接下来!
王羡瞧着他眼神几变,临了叹了口气:“算了,倒像是我多为难你,只是我弄不明白就实在没心思找乐子,你也不用引路了,今儿就算了。”
这一面说着,一面果然转了身,她脚尖儿方向一转,作势就要下楼去。
她出手算是阔绰的,小子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她离去,耽误了生意,对他可没什么好处,活像是他把客人给赶出门的一样。
于是他为难,却还是跨过来一步去拦王羡:“郎君且等一等。”
为着她拦路,王羡面露不悦,旁边子衿呵斥一声就格开他挡在王羡面前的那只手:“放肆!”
那小子一怔,忙讪讪的收了手,更不敢冲撞王羡。
他咬了咬牙:“郎君您来前有半个时辰,的确有陌生的客人进了我们这楼中来,生的俊朗,身边儿还跟着个小厮。其实我估摸着,那就是您那位朋友了……但是您看,我真不知道您二位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实在不好松口来着。”
“哦?”王羡扬声反问他,“那你又是怎么估摸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