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拥抱
“夫子……”
王羡缓缓踱步上前来,试图安抚他。
他的脸色太骇人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崔长陵。
之前见过他太多不同的模样,可这样周身戾气的时候……
“夫子,你这样我害怕……”
她不是在撒娇,是真的感到害怕。
王羡的小手攀上他衣角轻扯了扯,声儿里带着哽咽和恐惧。
崔长陵好像陷入了阴鸷的情绪难以自拔,直到牵动他衣角的动作又变大了些。
他猛地回神,一扭头,瞧见她眼眶红了一圈……
那张脸,那双眼,给了他心头重重一击。
他甚至想要伸展双臂,然后把她拥入怀中。
可他不能这么干。
心底的愤怒、烦躁、鄙夷,夹杂着此时对王羡的爱怜、愧疚,一时间崔长陵只觉得五味杂陈:“对不住,吓到你了。”
“夫子,你再生气,也不要这样子呀,我看了很害怕,却不是怕你伤害我,是怕你伤害你自己。”她吸了吸鼻头,“他们做下这不臣事,与夫子是无关的,夫子不要自责。”
崔长陵大惊:“十一娘?”
王羡像是下了极大地决心,咬紧了后槽牙,整个人挪到了崔长陵的正前方,和他面对面的站着。
紧接着,崔长陵就感到自己腰间一紧,怀中一软。
她做了他想做,却没敢做的事情!
他本该推开她,可是却不舍:“十一娘你……”
“夫子虽是大晋的尚书令,却并不可能事事周全,即便是庾侍中,夫子那样赞他,他也做不到的。”她抱着他,不含情欲,只是试图安抚,“夫子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怪你事情未曾察觉。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该是最英明神武的那一个,可要不是这次京中频繁出事,夫子起了疑心,查到了广阳王身上,陛下又可曾疑心广阳王半分呢?”
崔长陵终于握着她的肩膀,慢慢的推开了她。
她带给他的安慰,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那不仅仅是心上人给的安抚,更多的,是她读懂了他的心思,了解他所有的心事。
在浓墨回了这些话过后,他更多的,是感到自责。
他这个尚书令,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陛下不疑,那是陛下看重骨肉亲情,他呢?他位极人臣,得陛下高恩宠信,又为什么没能替陛下分忧,尽早察觉。
她懂了,她竟然全多懂了。
那样的温暖和欣慰,什么人代替的了?他心爱的姑娘,这样懂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没事了。”
王羡只当他是不想令自己担忧,抿着唇角看他:“夫子要不要把浓墨追回来?”
他噗嗤一声又笑了:“你觉得我盛怒之下,会做糊涂事,给了浓墨的那封信,会写了什么不该写的?”
她不敢点头,也不想摇头,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但这封信,不是该送到庾侍中手上吗?”
“不是的。”崔长陵深吸口气,拉着她重又坐回去,自顾自的去拧了条帕子,“擦擦眼睛,都红了。”
王羡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但抱也抱过了,泪也掉过了,再不好意思也没用,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是以她一伸手,坦然的接过来,一面擦眼睛,一面问他:“通安客栈一向是庾侍中管着的,夫子要借客栈的手送信回京,又与广阳王和秦王有关,可是却绕过庾侍中,我总觉得不大好。”
“我没打算瞒着他啊。”崔长陵望过去,“但庾子惠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我这么做,他就不会再碰那封信。”
王羡就又有些着急了。
她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那不是……”
“你听我说完,不要急。”崔长陵柔声下来,“庾子惠是陛下的伴读,确实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圣人也拿他做亲阿兄看待,但十一娘,我问问你,如今的谢家诸郎君和庾子惠,到底谁,才是与陛下更亲近的?”
如果要说更亲近……
本来谢氏女郎做了皇后,谢庾又有联姻,亲疏远近没有分的那么清楚的。
但一定要论的话,那该是谢家人和陛下更亲近。
那样爱重谢皇后的陛下,不知把谢氏诸郎君看得如何高,更不要说崔长陵还说过,自陛下御极以来,虽也还是对庾子惠格外宠信,但到底君臣情分在前了。
一家人和不是一家人,毕竟是有分别的。
王羡做了深呼吸状:“夫子是觉得,这样的话,不该由庾侍中转达吧?”
他恩了下:“谢泠也不合适,但谢汲,却最合适不过。他虽然是庶出子,但谢大妇对他视如己出,谁敢小看他,不都拿他做谢家的嫡子一样敬着吗?谢家四子,要说从龙之功,那也是人家谢汲的。那封信,是我托谢泠转到谢汲手上去,请谢汲进宫面圣,回明这些的。”
她到底是又蹙拢了眉心:“不是没查清楚吗?万一不是呢?”
“这叫防患于未然,提前筹谋。”崔长陵笑着看他,先前的阴霾已一扫而空,“如果真等查清了,再六百里加急送信回京,等陛下有了旨意交代,一切保不齐都晚了。我信中有写,至于具体如何,还要再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或广阳王真和秦王勾结,还联络了昔年河东柳氏旧部,那么这一切,就需得陛下早做决断,尽早防范才好。”
至此,王羡才长松了那口气:“看来还是我瞎操心,夫子哪怕是盛怒之中,也仍旧能将事情办的漂亮又周全。”
“但你这样操心又担忧我,我很搞笑。”崔长陵的目光又变得灼热起来,王羡下意识的就闪躲,他看在眼里,越发盯紧了她,“男女七岁不同席,给你爷娘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要拿家法治你?”
她一惊:“夫子你别是要告我的状吧?我那也只是为了安慰夫子!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夫子于我而言,和长辈是没两样的,怎么还扯出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样的话呢!”
她这话说的违心,她怎么会拿扯出了做长辈看待。
而崔长陵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的话,令他刚有所缓和的脸色,霎时间又冷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