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当场抓包
先行收押这件事，崔长陵没有给栾子义任何分辨的机会，他有圣旨，还有那枚玉蟾，自然说一不二，栾子义纵有不满，却始终不敢多说，更不敢一味的反驳。
崔长陵交代的事情原也多，一桩一件的，都要栾子义安排下去，加上南漳县这几年的政务，也都要大概的回上一回，总之是他手底下的属官出了这样的岔子，他身为上官，其实难逃干系，是以就要处处配合。
好在崔长陵并无意为难他，后来又说什么，一路奔波着实累了，既交代了他，就由他全权安排，之后便带着王羡和浓墨，一行三人又往驿馆回。
栾子义不大放心，再三的邀他到自己府上去小住，却被崔长陵给推辞了。
等三个人出了府衙大门，王羡长舒一口气：“夫子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崔长陵偏头看她，眼底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你早觉得他有问题？”
她重重的点头，像是未曾察觉他那样炙热的眼神：“他不在名册上，照理说庾侍中不会出这样的错，可他今日言行实在古怪，从府衙门口见到夫子起，那样的畏畏缩缩……我是觉得，他这些年能熬到这份儿上，又把南漳治理的井然有序，多年深得陛下信宠，怎么也不该是这幅样子了。”
“差不多和我想的一样。”崔长陵像是随口应了句，又摩挲着下巴思考了许久，“最要紧的是，我说起涉案官员达二十三人时，他并不是震怒，而是替他们说情开脱，他又凭什么呢？”
是啊，凭什么呢？
底下的人犯了事，惊动了天子，派了当朝的尚书令做钦差来查案，一个弄不好，还要连累他，他多年勤勉攒下来的政绩，顷刻间就可能烟消云散。
换做旁人，恨不得杀了那些贪官才好，栾子义呢？
明明怯生生的样子，却替他们开口说情？
王羡眼底一动：“庾侍中叫裴御史上这个折子，可真是极妙。”
“那自然是极妙的。”他目光深沉，眼底说不出的深邃，又隐有笑意，更带着藏不住的赞赏，“从前并不觉得庾子惠是如何有本事，至少我未曾经历过那些年的事，不知他有何等手段。但就襄阳这一件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他常年在建康，却好似能周全天下事。陛下看起来是信任倚重我，到这回我才觉着，陛下心里最器重的，只有他。而他那个人……”
后半句话，崔长陵没说出口。
庾子惠这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身子骨不是很硬朗，但却莫名的给人安全感，叫人忍不住的去信任他、依赖他。
王羡噙着笑摇头：“陛下也是很倚重夫子的，不然那枚青白玉蟾，又怎么会送到夫子手上呢？只不过庾侍中和陛下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本就与夫子有些不同了。但是夫子，裴御史，真有这么大的面子吗？这些年，我真的是不怎么听闻裴家在朝走动……要说起来，栾县令多年勤勉，陛下都看在眼里，他又是清官，总归有个好名声又得人心，但我瞧着，他一听裴御史，整个人都蔫儿了呢？”
崔长陵失笑摇头，叹了一声傻姑娘，抬了手还是想去揉她的，但想着这是在街上，又看看她那一身扮相，才顿住了没动作：“河东裴氏将相接武，公侯一门，你当时吹嘘出来的吗？你少见他们家的郎君朝中走动，不过是昔年圣人降生时，大和尚一句‘谢氏生女为后’，裴家不愿和陈郡谢氏抢这个风头，也是他们郎主生了隐退的心，才渐次退出了朝堂，常年住在河东。彼时河东柳氏尚未出事，看似霸踞着河东，风头无两，可你只管去问，他们家可敢不敢与裴家针锋相对。”
王羡这才恍然大悟，长长的哦出声来：“我说呢……”
她尾音钝下去，眼中一亮：“那庾侍中是特意做此安排的？”
“你不会以为，庾子惠是随意找了个什么人，就叫上了这个折子的吧？”崔长陵略感意外的看她，“棋盘上的每一步，都是要精心筹划过的，他那样的人，喜欢掌控全局，不允许有一点意外发生。用裴季安，是最稳的一步落子。”
河东裴氏的后人，又身在御史职上，外官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可就因为他不放在眼里，所以并不会生出什么嫉妒的心，蓄意弹劾陷害。
栾子义的那番话，如果真是随便换了个别的什么人，说不得他也能得逞，可偏偏是裴季安……
那时他垂头丧气，是因为知道，这说不通。
王羡做深呼吸状，聪明人真是厉害，脑子动一动，眼珠子转一转，心里就有了计较和主意，安排的每一步，都周密的不得了。
她羡慕，也羡艳着。
最初为崔长陵折服，便也是因为如此吧。
王羡脚步慢下来，是有意望一望崔长陵的背影，眼中的倾慕在那一瞬间，一览无遗。
也巧了崔长陵察觉到她刻意放慢脚步，于是就回头去看，她眼中情绪来不及收起，全入了他的眼。
那样浓烈且又炙热的倾慕，几乎在一瞬间灼伤崔长陵，而他，甘之如饴。
“十一娘……”他脱口而出。
王羡的脸霎时间通红一片，匆忙又略显慌乱的别开脸：“庾侍中和夫子都是聪颖的人，真叫人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们这样，才算是不辜负夫子悉心教导我这一场了。”
她有心岔开话题，这是害羞不好意思，大概也有茫然无措，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吧？
崔长陵是高兴的。
他最怕的，从来不是将来怎么和王钊开口，一直都是她没有这份心。
在这几个月中，他慢慢的试探，一点点的观察，觉得她应该是与他一心相同的，可是她还是不懂，往往就连他也忽略了这些细节，像今日这样当场抓包的，可真是太少有了。
崔长陵心底暖洋洋，也不揭穿她：“我们这样的，一辈子操不完的心，我倒觉得，你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就挺好，外头的事，自然有人替你撑着。遮风挡雨——十一娘，你已然很聪慧，可你本是不必历经风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