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自欺欺人
从建康到襄阳，这一路很长也很远，崔长陵叫走的不紧不慢的，那是为着他心里有数。
查？他还需要查什么？
涉案官员的名册，庾子惠早就给了他一份，怎么着能不着痕迹的把人查清楚，庾子惠也早就给铺好了路，通安客栈的势力暂且可供他调遣，这是陛下给他的恩典和信任，所以这一趟根本不必急，沉不住气了，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
朝廷和广阳王，现在其实就是个拉锯战，谁先耐不住性子动了真格的，谁就容易一败涂地。
是以他们离开建康大半个月的工夫，也只刚过了泗水县而已。
偏巧这一日王羡身上不舒服，大约还是一路奔波，她到底吃不消了。
崔长陵虽然养的精心细致，但毕竟是出门在外，也有路过那穷山恶水之处的时候，寻不到精致可口的饭菜点心，王羡的胃口就差很多，吃不好睡不好，时间长了，身体当然受不住。
泗水县还算是富庶，但毕竟也只是个小县镇，崔长陵自己掏了银子，叫浓墨包下了一家客栈，吩咐青衿和子衿两个把上房收拾妥当，才让王羡住进去。
他看着王羡煞白的小脸儿，不住的心疼：“这地方总算好一些，今儿叫他们做些可口的饭菜，好歹吃一点，都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王羡知道他不急着感到南漳县，可到底也还是因为她愈发耽误了脚程，这会子歪在拔步床上，斜靠着个小凭几，垂头丧气的：“刚出来那会儿还好些，眼下自己带的点心瓜果都吃干净了，我真是……”她越说越丧气，“怪不得三兄和四兄不想叫我出门，其实他们是怕我拖夫子后腿才对。”
崔长陵眼底的宠溺一览无遗，子衿拧了湿帕子递过来，他到先顺势接过了。
按着崔长陵的那股子劲儿，是要自己上手去替她擦擦脸的，可转念一想，丫头们还在，瞧见了终归不好，她傻乎乎的，对这种事情有些迟钝，她身边的丫头可未必，于是他递过去：“有什么拖累不拖累，带你出来，还是我去回的陛下，要是怕你拖后腿，索性不带你来就是了，别听你阿兄们胡说，那都是吓唬你的，他们心疼你，这么金贵的女郎，一路舟车劳顿，这样奔波赶路，怕你身体吃不消，跟着我白受罪。”
王羡果然钝钝的接过了帕子来，捂在脸上，那样的湿润还带着丝丝凉意，她心中的烦闷和反胃不舒服，一下子好了许多。
好半天，那帕子没了凉意了，她才拿开：“夫子这是安慰我。”但她也不矫情，只是不太放心而已，“但是说真的，这样耽搁脚程，襄阳不会出岔子吧？”
“不会。”他笃定，“陛下虽然发了谕旨，但旨意没有送到南漳县，更没有递给襄阳郡，所以广阳王就算知道我动身往南漳了，也什么都不能做，不然不是更暴露了，这些年他和朝中官员是有勾结的。再说了，庾子惠早吩咐了人盯着，陛下只叫人撤到暗中，那是防着广阳王老谋深算察觉了，可不是真的撒开手不管了。”
听他这样说，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不妨事就好，要真是耽误了正经事，回头回了京，陛下斥责夫子，叫我多过意不去。”
崔长陵低声嘀咕了句什么话，谁也没听真切了，等王羡想要再问时，他却安抚着先开了口：“过意不去什么，出什么事不都该是我替你担着的？”他说完了慢吞吞的起了身，吩咐了子衿和青衿好好顾着她，又说了些叫她先歇一歇的话，便扭头出门去了。
王羡还咂舌品着他方才的话，子衿已经拧眉望向了门口方向，可那里早没了崔长陵的身影，只留下他那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郎君就是出什么事，也该是家中郎主和诸位郎君替您担着，怎么轮到令君身上了？”
是了，就是这句话了。
王羡煞白的小脸猛地红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回，又纷纷蹙拢了眉心。
青衿上前半步，替她换新的帕子来：“郎君想什么呢？令君说这样的话，下回可得反驳回去。”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扬起脸来看青衿，好像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活蹦乱跳的王羡，哪里是病恹恹的，“夫子既是做夫子的，替我担待又怎么了？”
她其实有私心，心里头并不是这样想，崔长陵愿意替她担待，连他自己都觉得，替她撑起头顶的这片天，是他该做的，这叫她暗自窃喜，等到窃喜过后，她隐隐有些明白，这样的情愫，究竟该称之为什么。
也许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把这个人心心念念着，挂在嘴边，放在心上，等长大了，心里认准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她现在还不太懂这些事，可也只是不太懂，绝非全然不知。
她觉得雀跃，也有些惊慌，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得寸进尺，更不知道这样的情愫该不该存在，毕竟……毕竟她和崔长陵之间，隔着那么多的人和事。
他比她大了十三岁，他甚至可以和阿耶平辈论交。
“郎君，即便是夫子，也没有处处替你担待的，难道温夫子就要事事为令君担待着吗？”青衿打断了她的遐想，“况且您是……”她猛地压低了声，“您是个女郎啊，令君早晚是外男，这算什么事儿呢？”
又是这样的话，明知道她听了会不高兴，可她两个还是反复的说，反复的劝。
王羡一颗心沉了沉。
看吧，两个丫头都从来不敢想，她和崔长陵会有什么别的将来，更何况是家中父兄呢？
四兄这次的态度不也证明了一切吗？
男女大防都拉出来数落她了，这是明着告诉她，早晚该和崔长陵保持距离，这才是她一个士族女郎该做的。
王羡深吸了口气：“至少现在他还是我的夫子，我也不是个女郎，青衿，出门在外的，你可别乱了心神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