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渡的那点子毛病,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毛病。
当初崔长陵也觉得哪有这样的,尸体是你验看的,回话却要别人来,没这个道理,彼时许渡也是这样一番说辞回的他,他虽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可总不能他不信,就不许别人信,况且许渡时常和死人打交道,心里有些敬畏,才更应该,故而也就许了他的这个规矩。
眼下许渡这样跑到大堂来,看似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番话。
得,也甭问了。
崔长陵这回是彻底的眉头紧锁:“我带着宪之走一趟曹府,你却未曾验看尸身,是吧?”
许渡心头也一紧,陈荃再怎么给他难看,他也不该耽误正事儿,但那会子陈荃的确欺人太甚,他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验了曹祁瑞的尸,难道还真叫他到崔长陵面前来回话吗?打死他他也不干。
可眼下崔长陵这幅神情,这样的口吻……
横竖他是没验看,了不起崔长陵把他罚上一罚,事儿是他干的,后果他承担,但事儿也是陈荃挑起来的,陈荃也甭想跑!
于是他一咬牙,张嘴就说是:“令君是不是叫陈大人与我一道验看来着?”
他回完了就反问,饶是崔长陵心里头有点子火气,这会儿也不大撒的起来了。
许渡一见他点头,更是得意:“那便是了。陈大人如今做了廷尉卿,像是位高权重,威风大了,一进了停尸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横眉竖目,就差跟我动手,张嘴就给我扣帽子,说我到尚书台请令君过府衙,眼里没人,又吃里扒外,又不肯与我一起验尸,说完了话扭脸儿就走,叫我验看完了去回他的话——”
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珠子滚动着转了几回:“我瞧着陈大人也不在,这口气还郁结于胸呢?这倒像是冲着令君来的。”
要不是站在这廷尉府的大堂上,王羡简直要为他拍手叫好。
分明是他懈怠,耽误了正事,这会儿张口去攀咬陈荃,还要给陈荃扣上个不敬尚书令的名声,再加上他本来就算是崔长陵的人,崔长陵要有心袒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陈荃。
不过好在崔长陵有分寸,哪怕陈荃今次行事再叫他看不上眼,他也知道,先前为了王羡,已经弄得陈荃脸上无光,要再为许渡出言呵斥或是惩治——他不会天天守着廷尉府,往后王羡和许渡两个就更得受他挤兑。
是以崔长陵冷下脸来:“你懈怠公务在先,还要攀咬廷尉卿。许渡,你入朝虽是散职,但毕竟供职在廷尉府中,陈荃怎么也算是你上官,你现在在我面前,是以下犯上,欺告上官吗?”
许渡不慌不忙的往下跪,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服气的表情:“令君说我以下犯上,我也不敢不认,确实是我懈怠在前,但我所言,也没有半个字是假的。陈大人什么心思,陈大人自己清楚,令君聪慧,也未必不知道。”
他说他认,态度还算不错,没有梗着脖子红着脸不认错。
崔长陵长出口气,摆手叫他:“你起来吧,办正事儿要紧,你现在去,找个机灵的属官陪你一起,先把尸体验看了再说。”他说着要打发他走,临了了想起来曹问修说起的那些症状,便大致的说与他,“曹二郎君有官职在身,又是士族的出身,我怕你验看起来有所顾及,话我放在这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曹家倘或问起来,自然有我。”
许渡起先吃了一惊的。
怎么会有人忽然昏迷,死前又口吐白沫,而几位大夫请脉都说脉象平和……他下意识的皱眉,立时就想到了膳食相克或是什么东西克住了,可仍旧觉得,总不该脉象平和。
本来这样的症状,他肯定是要开膛破肚了,死人会说话,死人更不会说谎,然而回过头来想曹祁瑞的出身,他多少有些犹豫。
许渡恭敬拜一礼,崔长陵不愧是崔长陵,处处都能考虑的周全,连他不敢轻易开膛破肚都想到了啊。
王羡眼看着他出了门,才敢说话:“曹大人那样疼爱小儿子,好些规矩礼数都不顾了,夫子叫许渡开膛破肚……”她说到这个词,还是有些头皮发麻,顿了下,“人家要真是不依不饶,夫子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揽了这种官家人命案,本来就是个大麻烦,不过我又不怕得罪曹问修,且是他自己告的官,许渡就算开膛破肚,也是情理之中,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崔长陵安抚的回望她一眼,“归了廷尉府的案,那就谁也不要再插手,怎么查、怎么办,轮不着旁人来置喙,哪怕曹问修是死者的阿耶,都不顶用。”
“夫子,许渡之前跟我说,死人会说话——”她抿着唇角,小手搓弄着衣服下摆处,“就是靠这样的法子,叫死者开口说话?”
崔长陵拧眉,眼底闪过不悦:“他跟你说这个?”
她闪着眼睛点头:“陈大人叫我跟着他去验尸,我去叫他,他那会儿跟我说的。”
崔长陵哦了一声,却听不出个喜怒情绪来,须臾才跟她解释:“他怎么验尸我也不知道,不过从前听他说过一两回,有时候是这样的。比方说中了毒,或是有什么相克的东西下了肚,诸如此类的,没有外伤、致命伤,那估计就只能从内里找问题了。”
王羡其实有些好奇,只是觉得太过血腥,干巴巴的吞了几口口水:“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就是有些不敢想……”
他扬手就打她:“你胡想什么?”
她吃痛,他从前也拍她脑袋,但手上都不怎么使劲儿,这下使了力道,正经有些疼。
王羡倒吸口气,下意识就往后退,离的他远远地:“只是好奇而已。”
她小声嘀咕,他就睇了个白眼过去:“要不然,你跟着他去验尸?”
那还是算了!
王羡心里又犯膈应,真要是验了尸,她这十天半个月都别想好好吃东西了。
于是连连摇头,又怕他生气不轻易松口放过她,连忙岔开话题:“夫子现在要见陈大人吗?要不我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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