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换了女装,跟着王遇之从牛车缓缓步下来。
她挽了个发髻,别了支金簪,簪头衔了珠,坠下来的是白珊瑚小珠三颗,她一动,小珠子随着不停地晃着。
王遇之先上了台阶去,门上当值的小厮认得他,径直要迎他进府,他今日却十分拘于礼数,未曾迈过那道门,反倒说了一通什么话,叫小厮进去回谢泠一声。
王羡这才慢悠悠的跟上来,摆弄了下裙子:“这几日男装惯了,突然觉得怪别扭的。”
王遇之白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她心里很紧张,没话找话才说这个,二兄不接茬,叫她更尴尬。
于是她撇了撇嘴,十分乖巧的站在他身后,半个字都没再说。
谢泠出来的还算快,大概也是有些意外的,见着王遇之时,面上还有笑:“你来找我,自己进门就是了,还特意叫小厮进去回我一声,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他一面说,一面往门口的方向迎过来,等走近了,才瞧见一身俏皮颜色的王羡。
谢泠起先一愣,旋即又欸了声:“这是你们十一娘吗?我好多年没见过她,小时候跟着你身后,到我们家也常来常往的,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啊。”
王羡心说其实我长大了之后也来过,跟着我阿嫂来赴庾夫人的宴,就是你没见过我罢了。
王遇之端了个平礼与他:“我有个很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出面帮个忙,进去说?”
他也没接王羡这一茬,谢泠也没在意,横竖也不过是客气而已。
不过王遇之说要他帮忙……
谢泠侧了侧身子,迎他两个入府,又眯了眼侧目看王遇之:“什么事啊?你这样正经严肃的找过来,怪吓人的。”
他知道王遇之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主意又正,他家里长兄王遥之身在度支尚书的职上,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也都能帮他处理,他又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出面帮忙的呢?
而且这一来,还带上了王羡……
谢泠想了须臾,招手叫了个小厮来:“去回夫人一声,王家的女郎到……”
只是他话没说完,王遇之叫了声子清,打断了他的话:“此事同我们小幺也有关,我先同你说了,你就明白我为何而来,不必特意请了夫人来陪她。”
他这样一说,谢泠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十四岁的女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该麻烦外人。
谢泠心里隐隐感到不妥,只是面上不露,想着王遇之不是莽撞的人,才压了压心下的那股奇怪的感觉,摆手打发了小厮,转了个方向,引着他两个往堂屋方向去了。
等一入了堂屋中,谢泠叫丫头们奉茶上来,才问王遇之:“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十一娘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他一面问,一面打趣着玩笑,“你们家的掌上明珠,真遇上麻烦,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给她解决,还轮得到我?”
王遇之却笑不出来,看看王羡,又看看谢泠,心里其实也很矛盾,这话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他沉默了好半天,丫头们把茶水都奉了上来时,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泠等了许久,咦了声:“先前又说十分紧要,眼下又不吱声,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当然不是这样的性子,从没有这样吞吞吐吐过。
王遇之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目光坚定的望过去:“你知道前阵子,陛下一纸诏书,叫我三叔家那个小儿子,入了崔不问的尚书令府,跟着崔不问学本事这事儿吧。”
谢泠点头:“这事儿谁不知道,陛下天恩,高看你们太原王氏,那会儿我还同大兄说起来,你们家这个小郎君,从前不显山不露水,连我们都没见过,今次却得了崔不问的青睐,将来出人头地,只怕连你们兄弟几个的风头都要盖过了。”
“我就是为这个事情而来。”王遇之没把他的夸赞放在心上,“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也许叫你觉得难以置信,这些话,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骇人听闻,但却全都是事实。你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王羡:“我们小幺自入建康之后,其实就很仰慕崔不问,从前她年纪小,我们也没放在心上,横竖崔不问这个人,才思敏捷天下皆知,小幺崇拜他,原本没什么。只是我们都未曾想到,小幺年岁渐长,闯祸的本事也更大。当初陛下下旨,令崔不问代天子纳贤,小幺背着家里人,扮作男装偷跑入尚书令府,这其中还有些曲折,我便不与你细说了——”
王遇之一股脑的说,又只捡了重点来讲,拖了拖尾音,手攥着檀木的扶手,目光落在谢泠身上,一刻不敢挪开,要把谢泠所有的神色和举动全都看个清楚:“子清,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原王宪之,奉旨入了尚书令府的,就是我们十一娘。”
饶是谢泠见惯了风雨动荡,世面见得多,此时也惊骇错愕。
他腾地站起身,下意识的举动,眼中全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谢泠抬起来的手,指尖似乎在颤着,指的方向,就是王羡坐着的方向:“你们十一娘,冒名顶替,持圣旨入尚书令府?”
王遇之抚了抚额:“不是冒名顶替,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叹了声,叫了声小幺,那意思分明是叫王羡自己来解释。
王羡低了低头,对着手指点着:“我从前胡闹,也有扮作男装招摇过市的时候,不敢暴露身份,怕丢了家里的面子,每每扮作男装时,多是冒了太原王宪之的名头,只是这种时候少,所有外人大多都觉得,从未见过太原王氏的这位小郎君。谢家阿兄……我三叔,其实就只有两个儿子,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王宪之这个人的。”
谢泠这才醒过味儿来,把王遇之先前的那番话,再回过头仔细一想,就全明白了。
“你女扮男装入尚书令府见崔不问,偏他觉得你聪颖可塑,又回到了陛下面前,陛下因高看你们王家,索性一道圣旨,点名要你入府去学本事,可这世上本无王宪之——”谢泠眉头紧锁,语气也低沉下来,“欺君之罪和抗旨不尊之中,你们,竟选了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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