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唯有想起她和景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应该是在八岁的时候,在陈家老太太也就是景亭的奶奶的生日宴上。
她站在人群之中,小小一只,并不起眼。
而后,时间到了。
大厅里的谈笑风生渐渐平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转转楼梯,一老一小缓缓走下来,老人穿着暗红色旗袍,旗袍上纹了一副梅花初绽图,若隐若现。老人虽然已经上了七十,看起来却足足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不止十岁。步伐也较为矫健,看起和气地目光里隐约带着一副与生俱来的傲气与高贵,只有看向她身边地少年时,眼底地柔光才是轻轻,暖暖的。带着宠溺。
当旁边那个少年抬起头的时候,纪唯有觉得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转瞬而逝的错愕之后,涌上心头的是难以言表的喜悦,仿佛一切都是命运早已做好的安排。
陈景亭的目光掠过众人,带着一种王者的睥睨,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谄媚、讨好或者是嫉妒的目光。当他与纪唯有目光交错的时候,他不喜地皱了皱眉头,那双翦水般微漾地眼眸里面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地炽热,或者说是虔诚。
陈景亭微敛了一下如星辰般深邃耀眼地双眸,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受掌控的感觉。
他措过脑袋,在奶奶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让老太太喜笑颜开。
在众人的注释中,他们走到了人群前面一个圆台之上。
陈家老太太笑着对大家说:“感谢大家赏光来参加我这个老太婆的七十大寿,今天除了是我的生日之外,我还想和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大孙子——陈景亭。大家都知道我的两个儿子啊,都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一个做了教书匠,一个去当了小县官,搞得老太婆我一把年纪还要主持这家业。但是我这孙子心疼我啊,他现在年纪还小,但是也帮着我打打下手,将来呀这陈家的担子可都要放在他一人的肩上,自然少不了大家的帮助。还请各位看在老太婆我的面子上多担待。”
陈景亭笔挺地站在众人目光地焦点之中,自若地仿佛独处一般,目光冷冷,没有一丝胆怯。确实这样地孩子才是陈家继承人该有的样子,不喜不悲,不卑不亢,就像是一朵雪巅高岭之上地一朵异域奇葩。
底下的人也是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狐狸自然是个个心里亮得如同明镜一般,知道了老太太是在给孙子铺路,一个个都应承了下来。
“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老太太拿着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大家随意,一定要尽兴啊。”
然后老太太就牵着孙子给他介绍这些叔叔伯伯。
纪唯有就远远地看着他,真好看呀。
剑眉星目,薄唇是淡淡的樱花色,唇形也是极好看的,白皙的皮肤在水晶灯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柔和光芒。看起来极尽精致细腻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不见一丝娇气,反而像极了古时候一萧一剑走江湖的侠士,淡定自若,风轻云淡,却又有着一股浩然正气。
纪唯有想,好像有这样一个哥哥也不赖。
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没有注意到她臆想了小半天的男孩子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陈家老太太看着面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已经难掩姿色,长大以后恐怕身后的这群聚在一起打闹的少年会是为了她挣破了脑袋。
她笑盈盈地握住了纪唯有的手,小姑娘的手娇嫩白皙,吹弹可破,仿佛是牛奶一般丝滑,真是让她爱不释手。“这是你家小唯有吧,长得真是好看,和我家景亭倒是配得一脸。“
陈景亭站在一旁,环抱着手臂,看向这个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女孩,一身奶香味,甜腻甜腻的,更是多了些厌烦。
纪唯有看到景亭看向她,脸上绽放的笑容更大了,。
景亭咳了一声,有些变扭地扭过头。只是耳根处有点浅浅的发烫。
纪唯有地长相可以说是集合了父母地优点,又机智地扬长避短了。因此纪正荣长得自然也是万里挑一的,年轻的时候在这一票公子哥里也是出众的。
“哈哈。”纪正荣笑得开怀,“老太太过奖了,我家唯有呀看着淑女乖顺,私底下呀活脱脱就是一只小皮猴子,哪里比得上景亭这孩子的优秀。”
一听到父亲地打趣,纪唯有就不高兴了,嘴巴撅得老高,老爹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不帮着她说好话就也就算了,还在小哥哥面前这样说她,她不要面子啊!
老太太也乐,“那正好,我家这个简直就是个闷葫芦,配上你家这个活宝才有点小年轻的感觉。”
两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就将话题从孩子身上扯到了工作之上。
两个小孩子大眼瞪小眼。
纪唯有先走过去,抬起头,“小哥哥,我叫纪唯有。唯是唯一的唯,有是有没有的有。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陈景亭低头看了她一眼,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
纪唯有见景亭一脸冷冷,丝毫没有想理她的欲望。郁闷得有些内伤。
但依旧坚持不懈地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哥哥,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哎!”
陈景亭轻抿着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勾,但是很轻微,几乎不可察。
虽然这种来自外貌的赞美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太过肤浅,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但是这话是从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孩童的口中听到,倒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真诚,他听着倒也不排斥。
纪唯有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学得倒也是炉火纯青,似乎洞察到陈景亭的情绪仿佛有些柔软化,没有像刚才站在台上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的胆子就更大了一些,肉嘟嘟的小手一下子就抓住了陈景亭垂在身侧的手,少年的手也不大,但是比起纪唯有,自然是长开了一些,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牵着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陈景亭本能地皱眉,一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抓住,整个胳膊都几乎被纪唯有抱进了怀里。他有些无语的看向奶奶,只是奶奶还一门心思地与纪父构思着近期的合作,背对着他,一丁点儿也没注意到这里的火花。
反倒是纪正荣看着女儿的举动只是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又归于平静,更多的目光倒是在陈景亭的脸上逗留,眼里流淌着的情绪不是探究,而是淡淡的怅然若失。
莫名的落寞寂寥让陈景亭有些不惑,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爱恨纠葛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们虽然之前在别的场合也偶然遇到过几次,只是并未有深交。
他有些不解。
只是此刻他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探究这些,因为纪正荣的这个宝贝女儿仿佛已经把他的胳膊当做了秋千,一直,持续不断地来回摇摆着,这种大幅度的震荡简直让他的容忍度下降到了濒临爆发的临界值。
他咬着后槽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纪妹妹,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嗯?”
纪唯有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那种沉稳和安全感,她笑得眉眼弯弯,纪妹妹?那他是愿意当她哥哥了?真高兴呀。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呀,”然后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自己的禁锢。
陈景亭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松快了些,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臂,刚准备先走,就又被小姑娘叫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轻柔地像是一阵风儿,润物无声,绵密柔软,“小哥哥,这里好无聊啊,你带我出去玩儿吧。“
“没空。“陈景亭吐出两个字,毫无温度和耐性。
纪唯有又想去牵面前人的手,只是被陈景亭敏捷地措开,她不悦地嘟了嘟嘴,“哥哥,哥哥,哥哥……!“
陈景亭被烦得厉害,碍于面子还是端着架子。
像是一棵不动声色,稳如磐石般的松柏,坚韧,沉默,不语。
纪唯有仿佛是感受不到他的不喜,反而愈发猖獗。
陈景亭实在是受不了,手里痒痒的,眼睛瞥向餐桌上的米白色纸巾。
他很想,直接拿那团纸巾塞住她这张叽叽喳喳,开开合合的不停的这张小嘴。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向她,“我可以带你去玩儿,但是你能保持安静吗?“
玩?和安静似乎很难兼得吧。
但是纪唯有心里地小算盘打着,能和小哥哥一起玩,就算是把嘴巴闭上,也是蛮划算的。
她喜悦地点着头,像是一个拨浪鼓似的。
“爸爸,我和景亭哥哥一起去玩了。回家地时候记得叫我哟。“纪唯有看向父亲。
纪正荣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调皮哦。”
纪唯有嗯嗯地点头,然后笑眯眯地跟在了陈景亭的屁股后面,得瑟的像是一条要翘到天上去的小尾巴儿。
陈景亭:“奶奶,那我先离开了。”
陈家老太太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依旧和纪父交谈着。
陈景亭带着纪唯有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推开厚重的房门,打开灯,瞬间一片明晃晃。
纪唯有也跟了进去。
陈景亭很少带着小女孩儿玩,和他同龄的玩伴一般都是十岁左右的男哈子,他们玩的一般都是航模、拼图,或者一些益智类的棋类游戏。
至于这种女孩子,他倒是真的不知道她喜欢玩什么。
洋娃娃,过家家,这类的游戏,他这里真的是没有。
他拿了一副最简单的拼图给她,“诺,你玩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