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月的时间,仿佛也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座皇宫好像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越是深陷其中越是叫人胆寒。
她心里明白,若自己身体好转,濮阳临就会处死腹中的孩子,所以一直拖着不愿吃药。可她的病情日益加重,就这样耗着也撑不了多久。不管她怎么选,这个孩子最终都会保不住,当她决定和这孩子一起去的时候,心里该是多么绝望啊!
时至初秋,天已不似之前亮的那般早,连知韵出宫的时候还没有大亮,前来送行的只有我一人,四下正清静,可闻落叶之声。
他带着赵妃的骨灰,说要将她好生安葬,这座皇宫伤她太深,想来她是不愿在此处安眠,能送她到她想去的地方,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慰藉。
他面色惨淡,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只大略交代几句,便翻身上马。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晨雾中,濮阳临依旧没有露面,或许正躲在某处目送他离开。
赵妃已故,暮元也没有之前那般思念家人,宫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切都是这么合宜,可我却又开始寝食难安。
濮阳临在册封我为后这件事上下了很多功夫,皇宫被围困的时候,他毫不避嫌的将我放到众人瞩目的位置,又安排我去太医院帮忙,我知道,他是想以此来让众人拥戴信服我这位皇后。
可即便他安排的这样周详,我还是忍不住害怕,这座皇宫的风起云涌,我从来都捉摸不透,也不清楚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先前的犹疑是因为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而如今,却是因为害怕这场旋涡,他身边有太多陷阱,唯恐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黎瑁伤俞之后就跟着黎远贺一起去了汉元,如今连知韵也走了,之前勉强能说上话的赵妃也香消玉殒,这宫里只剩暮元日日作陪,突然好生落寞。
丝织处的喜服一次又一次的送来过目,我却全无心思,只一心盼着那一天晚点到来。
原本从暮元的事之后,我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加上之后赵妃的事,心里始终有所芥蒂,平日里不大愿见他,就算见了面也从没有好脸色,他知道我有心结,每次都会安慰一番,只是这样的事,哪能说过去就过去的!
封后的旨意未下,却先接到了竺锡突袭边境的战报,寰方朝局初定,竺锡此时下手,只怕来者不善。
濮阳临连夜召见了几位朝臣,商议应对之策,此次竺锡的五万先遣大军压至边境,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将重要岗哨各个击破,大有势不可挡的阵势,也不知后面还有多少援军。
如今除了濮阳临自己手中的军队,寰方的主要兵力分别在鄯王和黎远贺手中,虽然此次平乱,黎氏功不可没,但他们之间的芥蒂并没有这么容易解除。
内忧才解,外患又起,我只担心濮阳临如何应对。
他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我本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有人靠近,梦一睁眼,果然是他。
见我醒来,他柔声一笑,“吵醒你了?”
“你们说完了!可有想出应对之策?”
“孟儿,”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抓过我的手,轻轻揉搓着,“我脑子里一直想象着你穿上嫁衣的模样,期盼着你能站在我身边!我知道,宫里的许多事,你都不能接受,这段时间看你意志消沉,我是又心疼又害怕,怕你又乱了心境,怕你会临阵脱逃。你可以质疑所有的事,却单单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心,答应我,此次战事结束之后,就为我披上嫁衣,做我的皇后!”
“你······要亲赴战场!”听到这里,我才大致明白过来。
他脸上微微有些难色,“我已经调遣了鄯王和黎大将军前往丘平,但他们之间的事你也清楚,虽知他们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影响战事,但总还是要我前去协调。再者,此次来犯的北骁,因着与寰方接壤,时常来骚扰我寰方边境,此次我亲自前去,必要他们不敢再犯!”
“北骁是马上民族,全民皆兵,正因为如此,才难以收复,竺锡也一直得不到统一,你多年不曾亲上战场,有把握吗?”
他却一笑,一边拦我入怀,“这几年虽一直致力于处决朝廷内患,但我自幼带兵,不败的名声也不是空得来的!我会让你看到,你的意中人绝不是个只会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君主。”
他决心已定,我也没有再多言,如他所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处理朝堂上的事,也需要这一场仗,让众人看到他的实力!
那夜之后,他就忙于出征之事,直到他走的那一天,我们都没有再好好说过话。
那天,秋风呼啸,荆旗蔽空,他一声玄色铠甲,行在队伍的最前头。我站在城墙之上,目送他们远去,仔细瞧他这一身我从未见过的装扮。
“陛下骁勇善战,定会大胜归来,你就别担心了,陛下临行前专门吩咐要好生照看你,这里风大,早些回去吧!”一旁的魏禧俯身道。
“还是没有连太医的消息吗?”
他顿了顿,“如今战事已起,他应该也会得到消息,知道陛下亲征,直接过去会和也说不定。”
“不行!”我忙转向他,“你多派些人手,定要在他们会和之前,让他来见我一面!”
濮阳临并不知道我来寰方时在途中的遭遇,况且所有人都知道津国的珮荨公主早已葬身火海,他不希望我再已那个身份卷入纷争,所以才不肯让我一同前去。可如今面对的是整个寰方的稳定,和他的安危,我如何还能装作不知,就这样心安理得的躲在这里?
迟迟等不到连知韵的消息,眼瞧着不能再坐以待毙,便将暮元托付给小印子,又让他帮着在魏禧那里打掩护,乔装一番,悄悄出了宫。
大军出发已近两日,濮阳临应该快要到丘平了,我只能顺着他们的方向追上去,希望能在连知韵赶到之前拦下他。
从未孤身一人赶过路,眼看着天色将晚,便寻了家客栈落脚,夜里却不敢入睡,将反锁的房门查看了一遍又一遍,裹着被子蜷在床上。
半夜隐隐听到房门响动,我来不及多想便大喊出声,门外瞬间没了声响,正要起身,只听嘭的一声,两扇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冲进两个人,四处环顾,一边问:“姑娘没事吧?”
看着面前两人,我只一脸惊讶,听他们的语气却不像匪徒,便上前问他们的什么人。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才拱手道:“小的只是奉命护送姑娘离京,不想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赎罪!”
“奉命?谁的命令?”
他们却不答话,
“你们从我出城的时候就跟着我了?”
“是!”
此时京中也没有别人,只有黎嘉贺,他竟早就猜到我要去丘平!
虽不想欠他人情,但有人护送总比我自己一个女子只身赶路要好,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叫他们跟我一起,不必一路暗中护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