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不等我出门,黎嘉贺身边的小厮匆匆而至,说黎嘉贺有话要跟我说,让我去书房一趟。
闻言,朝雀和言筝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又是要给我换身衣裳,又是要重新梳妆,只是我并没有心思搭理她们,至少,据我了解,他绝不是想要当面跟我道歉。
来到书房,只见他背对而立,身后的小厮离开前还不忘带上房门,听到两扇门合上的声音,心里忽的一紧,这才打起鼓来。
片刻,只见他幽幽移身到书桌另一侧,正对着我,投射过来的目光若有所思,右手缓慢又有节奏的叩打着桌面。
确实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那脸色可以让人断定,他要说的话,绝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良久,终于等到他开口,“津国陛下昨日驾崩了。”
津国陛下,驾崩了。
这就是他要跟我说的话?
津国的陛下驾崩,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专程说给我听!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对······
“何故特意告诉我?”
“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的蒙上一层戏谑,语气也跟着添了丝邪魅。
我的反应!我该是什么反应?
莫非,他······
见我又闭口不语,他幽幽打开面前的画卷,接着示意我上前。
犹豫片刻,还是迈着步子过去,越靠近,那画卷之上的人就越清晰,待看清那个轮廓,只不由愣在原地。
看到我这样的反应,他的表情显得十分满意,随即将画卷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这一方,似要让我看得更清楚,“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画中之人很是眼熟呢?”
珮荨!
他怎么会有珮荨的画像?
思量之际,他已无声无息走近,低声道:“还是,你直接告诉我,你同画上之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
他费尽心思让我出宫,将我留在身边,原来是这个原因。
画中的珮荨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当时,津国皇宫里的宫人们就老说,我与她有几分相似,如今已过了数年,容貌多少都会有些改变,因此,他应当也就更加确信我便是画中之人了吧!
原来,他竟一直都以为我是津国的珮荨公主,所以千方百计不让我留在宫里,是怕濮阳临借助我的关系,得到津国的襄助吧!
把我留在身边,莫不是也是想用我来和津国建立关系?
可偏偏,我并不是珮荨!
可是,我究竟要不要承认呢?
若我承认自己就是珮荨,他便会确信这一切都是濮阳临的安排,我本该是个已死之人,却被濮阳临暗中救下,甚至用来打击黎太后,以致黎氏一族,他心中的怨恨应当会更深吧?不管是对我,还是濮阳临!
可我若说出当年待嫁的事,是否会挑起两国矛盾呢?
原本,寰方就一直对津国心存芥蒂,若他们知道真相,只怕更加会觉得津国不怀好意,再以此为契机挑起战事,我便成了罪人。
虽对那片故土有诸多埋怨,可终究是我的母国!
我该怎么办?
两人僵持良久,他等不到回应,便重新收起,转身束之高阁,似要就此作罢。
“大人莫非以为那画中之人是我?”这一次,我先开了口,“世间之大,长相相似之人数不胜数,大人为何会有次推测?”
“是啊,天下之大,能有个容貌如此与你相似的人,倒是难得!你想知道她是谁吗?”他的语气不喜也不恼,让人琢磨不透。
见我没有回应,他继续道:“她叫珮荨,是津国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当年两国联姻,她以太子妃的身份来到寰方,只可惜她命不好,未入东宫便遇上一场大火,那尺素宫只剩焦土一片,公主也跟着香消玉殒。”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过了这么多年,仍是一道不可触及的伤疤,一碰就觉着生疼。
见我面色异样,他更是来了兴致,“当年尺素宫和落绮宫同时遭遇大火,两座宫殿,十数条性命,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只有一人从中逃生,这件事你应当有印象吧!
不仅那两座宫殿里再无他人逃生,先前给尺素宫供应生活用品,只要与之稍有联系的人,全部都被暗中处置。
最初的常曦庭,再到后来的追云阁,濮阳临一直想将你护在羽翼之下,直到宫中所有见过珮荨公主的人一一消失,才敢让你重见天日,你觉得这又是什么道理?”
此番,他是要跟我摊牌了!可为什么偏偏现在告诉我这些,因为我一直好奇自己对他的用处,这算是他赔罪的方式?
默默听他说完,抬头迎上他的眸子,“大人说完了?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我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我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可这口气终是撑不住了,许是因为他的咄咄逼人,今日我终于败的溃不成军。
一只脚已踏出书房,身后又传来声音,“珮荨公主自幼得津国陛下疼爱,可如今津国陛下已经驾崩,即将登基的太子韩佶行事果决,不讲情面,即便是一母同胞,可他会像已故的陛下那样,只为了一个早已出嫁他国的妹妹动用权力吗?”
所以,我对他已经没有价值了?那为什么还留着我?
一路昏昏沉沉的,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着棉花,一回房,便一头扎进被窝,再也动弹不得。
醒过来时,夜幕已下,床前的朝雀和言筝像是忽的松了一口气,想是被吓得不轻。
睡了整整一天,依旧没有精神,勉强喝了点粥,便又翻身躺下,她二人面面相觑,心存疑惑却又都不敢多问,只能默默退出去。
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无人能及,不论是为了权位,还是给黎氏一族雪耻,他对那个皇位早已虎视眈眈,谋朝篡位终非正道,况且他并不清楚濮阳临的实力,所以于他而言,能得到津国相助,便能高枕无忧。
可津国陛下突然驾崩,如他所言,若是津国陛下,以他对这个女儿的疼爱程度,极有可能会因为珮荨而帮助黎嘉贺夺位。
可换做韩佶,那就不一定了,这些年,对于津国的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我也听过不少,只知道他行事果断,手段强硬,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早已相差甚远。他虽与珮荨感情深厚,可若真到了那么一天,却未必会出手。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就是珮荨的的基础上。
我并不是她,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只是之前的我从未想过,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公主的身份,如果我不是她,这一切也会化为乌有,
可事到如今,当真是一条退路也没有了,不管我是不是津国的公主,如今都只是一颗失去价值,毫无用处的废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