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可不能再赶我走了,好不好。”安安坐在山崖边托着腮,两条腿晃来晃去。
谢平安在安安身旁站着,手里拿着一样玉笛,敲敲甩甩,那玉笛被灌进了山风,发出“呜”的一声,谢平安眼睛一下子发光,把玉萧拿在嘴边,张嘴就咬。
安安没见谢平安回答自己,偏过脑袋看过去,一脸无奈。
这个人啊,年纪看着不大,别人不会的却好像什么都会些,有些该知道的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少爷,那个不是吃的。”
“刚才我听到它发出声音了,你别说话,容我好好钻研一番。”说着说着一甩手,玉笛又发出一声清明的调子。
谢平安感觉自己抓到了技巧,乐不支的拿着笛子左冲右突,笛子清脆的声音时时传出,倒也真让他似模似样的舞出一章不成调子的曲子。
“安安,这小玩意儿不光拿着好看,也好好玩,就是太累人了些。”
安安以手覆面,不忍直视。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玉笛?”
“徐府啊,我放了那些女人之后,把那些金银财宝悉数留给她们了。她们不敢要,我也没理,看这玩意儿好看我就挑出来拿走了。”
“你把笛子给我。”
“你让我再玩一会儿嘛。”
“快点给我!”安安凶他。
谢平安满脸的不情愿,可转念一想是他对不住这丫头在先,把笛子递了过去。
安安昂着脑袋,斜睨着谢平安,举起手哼了一声。
“嗯?”
“给你给你。”谢平安向前一步,嘴上迁就着,姿态恭恭谨谨,慢慢的把玉笛放在安安手上。
“嗯,还算少爷你懂事。”安安眼中露出赞赏。
谢平安咬紧了牙梆子,硬挤出张笑脸说到:“本就是打算要送给你的,安安可不生我的气了?”
“不气不气。”安安摆了摆手,一副大度的样子。
说完安安把玉笛横放,左手架起,把笛子扶正,开始傻笑。
像安安这样的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文厨字绣这些,从小就有专门的老师教,自然是样样入门的。安安自小又极聪慧,学了个精通。
虽然东土开放,可根深蒂固的礼义廉耻却总是栓人,她们女子因人言可畏不让出去抛头露面,平时解闷的东西也就只这些冷冰冰的乐器,之前觉得学来只是为了日常不那么无聊,不过这时候能看谢平安吃瘪让她心里还真是庆幸早些年认真学了些曲子。
“爷爷之前总和我说学这些东西是有大用处的,当时以为他是哄我学,现在这么一琢磨,爷爷说的对啊!”
谢平安看安安撑着手坐在山崖边傻笑,怕她太出神一不小心摔下去,一个闪身滑到安安背后,寻思离她近些,要是出了事情也好快些做出反应。这女人摔下去不要紧,她手里的那个玉笛自己可还没玩儿够呢。
安安被谢平安吓了一跳,问他。
“你干嘛?”
“你手那么杵着不累么?”
“哎呀,你别出声,我在找孔呢。”
“找谁?”
“你别出声!”
谢平安识趣的闭嘴,安安那边找好了手指的位置,整个人挪动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浅浅的吸了口气,吹奏起来。
笛声慢慢响起。
一音三韵,冉冉袅袅,幽幽暮暮,如泣如诉。
谢平安望向山下云幕,觉得这云层太厚重了些,伸手拨了又拨,半晌才发觉手有些不够长。
转头看向安安,发现她侧脸更好看,细长的手指像精灵一样在笛子的孔洞上上下下的来回,会让人突然间觉得这世间竟如此美好,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不知道多久,谢平安神色一清,转瞬清明,略有自嘲的笑了下。
自己常被老家伙们称赞的心性,在这丫头这里竟然这么不顶用。可是……这曲子实在好听,以后有闲暇一定要多听几次。
安安好久没听到谢平安说话,觉得这有些不像他的性子,偏着脑袋看过去,正巧谢平安也正眼含深意的看向她。
四目相交,两个人都有些慌神,同时扭过头去。
“你怎么不继续……”谢平安说到一半就被安安打断。
“曲子吹完了啊。”安安托着腮,晃着脚丫。
“我们……”谢平安刚要说话就又被打断。
“我们下山去找你二娘吧。”安安眼底带着狡黠。
“你……”
“我跟你学的啊!”
“我……”
“走了走了,你这男人,真是麻烦。”
安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蹦一跳的牵过马,跳上去,猛一夹马腹。
“驾~”
谢平安心里想,怎么说好不生气句句都是刺儿,看安安先走了也顾不得生气,大声喊:“喂!你等等你家少爷!”
不多时,两人嬉笑的声音在风声里传出。
“少爷啊,想不想学?”
“看着就简单,我才懒得学。不就是会吹个笛子,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我会的多着呢!”
“那萧你会不会吹?”
“我会啊。”
“那哪天你吹给我听,我教你武功秘籍,包教包会。”
“你能会什么武功秘籍?动作不好看的我可不学,难学的我也不学。”
“我会的多着呢。”
“哎呀,不学不学。”
“那你再被人抓走可咋整?”
“我叫你少爷白叫的嘛?”
……
…
两人昨天晚上买了马匹,连夜出了关口那处还算繁华的城镇,虽然有在山崖边歇息了好几个时辰,可哪怕都是年轻人,精神好,一天多没怎么睡多少都会有些疲累,安安这时候和谢平安同乘一骑,趴在他肩上打着盹。谢平安慢慢的停下马,偏过脑袋极小声的说话。
“安安,你看前面有个村落,应该就是我二娘住的地方。”
“嗯,那我们过去吧。”安安本就没睡熟,慵懒的应他。
正是秋收的季节,村落里外都是一副繁荣的景象。谢平安牵着马儿,安安坐在马上两个人慢悠悠的逛进了村子。
一路上除了嘻嘻哈哈不更事的孩童,就是拉着牛车往返于田地收庄稼的汉子。谢平安在路边快跑两步追上一个牛车,拉住坐在牛车上的老伯张口就问。
“老伯,你知道谢雪柔家在哪儿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老李说过就在这里的啊。”
“老汉我在这村子里住了几十年,真的不知道什么谢雪柔。”
“老伯你再想想。”
“去去去,你这公子哥儿,长得面善,咋这般胡搅蛮缠,家里那口子还等着我回家吃完饭呢。”
“那打扰了,老伯...”
谢平安对外面的世界本就接触甚少,这时候突然没了头绪一下子整个人有些无措,下意识的望向安安。
“老伯,村里有能留宿的地方么?”安安向着赶牛车的老伯喊。
老汉回过头,看到坐在马上的安安,眯着眼,换了副和蔼的面孔。
“这位小姐,你们只歇息一晚的话,我家里就能留宿。”
“那好,这些银钱可够?”安安说着抛过去一块碎银。
老汉接过碎银,还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乐呵呵的回答:“这位小姐,咱乡下人本分,使不得。”老汉嘴上说着使不得,手上倒把银子塞进怀里,还不忘停下牛车等一等安安二人。
“小姐跟着我走就好,老汉我家就在前面。”
“有劳了。”安安向老汉拱了拱手。
谢平安牵着马一言不发的想事情,他讨厌这种整个计划都被打乱的心情,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去找二娘,要是找不到二娘就不知道去哪里找娘。
倒是安安坐在马上和牵牛车的老汉聊开了。
“老伯,这村里有姓谢的女人么?”
“姓谢的人有不少,谢又不是什么不让我们平头百姓取的官家大姓。不过姓谢的虽然是有几家,可姓谢的独居女人我真的想不到。”
“那这村子这几年来过什么外来人住到现在么?”
“这倒是有,也就约莫四年前村里来过一个漂亮寡妇,带着个儿子。住在村子外面,很少与人接触。”
谢平安听到后突然插话问到:“老伯,那寡妇家在哪儿?麻烦你给我指个方向。”
老汉看了眼谢平安,又转头问安安:“小姐这侍从怎地这般吵闹?”
“哼,待我抽空再好好教训教训他,麻烦老伯您为我指下那寡妇家。”说着安安又给出块碎银。
老汉心里乐开了花,这外面来的人出手就是大方,两块碎银怎么也够给小孙子们换几件像样的冬衣了。
随后老汉伸手指过一个方向,谢平安立刻翻身上马,猛扯马缰。
马儿前蹄高抬,发出一声长嘶,被谢平安硬生生的扭了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老汉被他吓了一跳,连带着拉车的牛也受惊,“哞”的一声拉着车跑起来。
被牛车颠的头晕眼花,老汉拿起鞭子一下一下的抽,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喊。
“你…你急着……急着投胎啊?”
……
…
面前是一处用木栅栏围出的整洁的院子,院子左面种着蔬菜,右面有一口井,一颗树。
院子最后面是个雅致的房屋,房屋边上围着几层层次感特别强的花,有些可能只是普通野花,有些也许是不知名的品种,但不管什么花都无一例外的精神,看样子是有人常常打理。
真是很难想象在这种山野的小村子边上会有人住的这样讲究。
从房屋里走出一个女人,看不出年纪,好像这女人身上同时有着少女的风采和成熟女人的韵味。让人一眼望过去就会着迷。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漂亮的寡妇门前就不只是是非的问题了。让人怎么也想不通,这样动人的寡妇门前不知什么原因却静谧的可以。
谢平安和安安牵马停在院子外面驻足,谢平安站了好久了,安安也没讲话陪着他好久。
打从雅致的房屋里走出那个雅致的女人开始,安安眼睛就停在那女人身上。
安安也是个女的,总是到了要攀比的年纪,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对自己的容貌总是有些自信的,往常没在意,是因为她觉得外面那些女人年纪大小都好,脂粉抹的再厚她也没觉得哪个有什么好和自己比的。
她这时候下意识的拿自己和女人比较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不过是女人的天性。
“我要是再长大些,是不是也能有这么好看。”安安挺了下胸脯,小声的嘟囔到。
谢平安耳力好,听到安安小声的嘟囔哑然失笑,一下子冲淡了那点怯意,向前喊。
“我兄妹二人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姐姐能否行个方便?”
女人抬头莞尔,衬的西沉的落日失了颜色。
“进来吧。”
声音也这么好听,安安心里暗暗的想着。
屋内有一股醉人的味道,谢平安没有喝过酒,不过他想这大概就像那酒味,芳香扑鼻,让人闻着就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
“姐姐人好看,心也善,花儿好看,院子好看,屋子也好看。”谢平安不吝吹捧。
女人掩嘴娇笑个不停。
“你这少年嘴上抹了蜜不成?”
“姐姐你知道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么?”
“是什么啊?”女人一脸入骨的媚相,笑的胸口一阵波涛汹涌的起伏。
“诚实。”
安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升起一种想烧了这房子的冲动,推搡了一下谢平安,谢平安倒是没自觉,看都没看安安。
“忘记问,姐姐是姓什么的?”
其实谢平安早第一眼知道她是谁了,那张跟她娘一般无二的脸和天差地别的性格。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询,又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见自己。
小时候记得的事很多,还记得的人就只有娘和二娘。
从记事起就没见过那个男人,除了娘,就只是二娘和重妙常看他,陪他玩。
女人掩嘴笑个不停,好像好久没笑过了,要一次笑个够。
安安坐在谢平安旁边,一口一口的灌着茶水。
谢平安满眼满脸的期待,望着女人,又催促的问了一遍:“姐姐,你是叫什么的啊?”
“行了,别贫了,重妙的屋子我晚上收拾出来给你。”
“啊?”
“啊什么啊?再胡乱叫姐姐,你小心我告诉我姐姐。”女人笑的花枝乱颤。
谢平安心里连日来的郁结一下子散开,柔声开口。
“二娘……”
“平安……”
……
…
“对了,二娘忘记问,”
“你们两个是分开住,还是住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