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亚力吐出一口黑气，早前的气势瞬间散开，然后身子一软便单膝跪地，气喘吁吁的把他先前还为之敬佩的人死死按住。
钟云的脸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可以说若是他娘在场，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家的孩子。
他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一脚狠狠的踏上季安后背，那不成人形的脸依然可以看出狰狞神色，甚至比寻常的狰狞更加可怖：“小子，不是挺能唤灵的吗，再唤一个给我瞧瞧啊！”
这声音极为嘶哑，不知是被鲁达打伤了声带，还是因为此刻的羞怒交加。
照脑袋被按在土里的季安想来，这人多半还是因为羞怒吧！
因为鲁达表现出来的修为并非有多强，甚至及不上季安，但偏偏就能暴打修为比季安高出大半的钟云，这叫他如何能不恼。
“钟云，你他娘的…唔…唔！”
季安还没来得及放出狠话，便又被死死按进了土里，口中不停的呜呜嗯嗯，只得在心头暗骂：“真是瞎了眼，竟会把这人当成大侠。”
钟云的嘴角依稀可见往上勾起，若面目仍存，定能看见他笑得癫狂。
楚亚力见这师兄不思扛起季安逃离，反倒是还有继续报复的意思，连忙拉住他，急切道：“师兄，快跑吧！”
此时的两人却是把被砸入湖中，至今生死未卜的何德给忘了个干净。
钟云松开拳头，狠声道：“罢了，暂且让你再轻松一阵，师弟，我们走！”
然而楚亚力并没回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呆呆站着，浑身轻微的颤抖起来。
“走？”
钟云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他浑身的汗毛顿时炸起，剧烈抖动的脑袋缓缓向后转过去。
一片白色映入眼帘，这只不知何时靠近过来的眼妖果然是没有瞳孔，眼珠子里全是眼白。
“你们想走哪去啊？”
眼妖说话的同时，那长条血肉已经将三人围了起来，钟云直觉但凡自己稍有异动，哪怕是挖个鼻孔都要被血肉绞杀当场，于是压下惊惧，尽量不再颤抖，但口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发出颤声：“不…不去哪…我是毒家弟子。”
钟云希望这看小说看成精的眼妖有些见识，知道毒家不好惹这个理。
但眼妖并未遂他的愿，说什么我好怕之类的软话，更没有搭理他，而是伸出血肉去将季安翻了个转。
钟云对这不加掩饰的轻视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怨言，甚至见妖怪的注意力被季安引了去，心头还有些暗喜。
季安成一个大字往上平躺，当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这才发现眼妖拖着的长条血肉居然是血管。
眼妖能把脆弱的血管炼到可以用来斗法的地步，可见其本事不凡，不愧是被小说家间接造出来的妖怪，于是季安竟然心生自豪，觉得这眼妖也没那么可怖了。
“眼…眼前辈，你看这个我也是小说家的弟子，你又与我小说家的渊源颇深，不如就此让我四人离去可好？”
眼妖没有发怒，反而正经的看向季安：“你这不是三人吗，何来的四人？”
末了，它突然又提醒道：“我姓左。”
“哟呵，居然连姓都起好了！”
季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左前辈误会了，我指的是那边便躺着的。”
说罢，他唯恐眼妖还要误会，艰难的抬起手指向刘铜等三人。
眼妖沉吟片刻，竟然出乎意料的说道：“好啊！”
“嗯？”
见它答应得如此的爽快，季安反倒是有些犹豫了，试探的问道：“前辈没说笑吧？”
眼妖点了点大眼珠子，好笑道：“你们这些人类还真是如小说里边写的，求的事太容易了反而是不信，当真是个奇怪的毛病！”
季安心道也对，眼妖完全有能力杀掉在场所有人，没必要骗他，除非这是一只有虐杀癖好的妖怪。
不过倘若真是那样，他也认了，毕竟多说会话也能多活几秒钟不是。
“既然如此……”
季安脸上出现一丝腼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元气荡然一空，那三人也生死不知，前辈可否通知人拉一辆驴车来。”
“哈、哈、哈！”
眼妖大笑起来：“不用了，我送你等回去便可。”
季安眼皮一跳，心说这妖怪莫不是想进镇子里大杀四方吧，于是迟疑得没敢接话。
眼妖像是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但也不作解释，只是口中发出一阵十分拗口的语言，然后便不再动作，只用硕大的大白眼珠子盯着季安。
钟云和楚亚力是完全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于是此地的气氛渐渐压抑。
季安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后悔先前为何不及时答应这妖怪，万一它并非是要屠镇的意思呢。
“大哥！”
湖水轰的一声，那被浪水卷回湖中的眼妖破开湖面飞了过来。
它那悬空的血肉上还卷起湿漉漉的一个人。
这眼妖落到季安等人一侧，把那卷着的人随意扔到地上，不屑道：“大哥，这小子半点事都没有，还一直藏在湖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季安吃力的转动脖子，把头偏过去，看清那人正是被砸入湖里的何德。
原来他并没死，只是不知施展了什么功法，得以在湖水里藏了如此的久。
何德跪在地上，不住的吐出腹内积水，想来是被眼妖破了功，喝了不少的腥臭湖水。
“大哥，还等什么啊，赶紧吸了这些人跑路呢，这地是呆不下去了。”
姓左的眼妖摇了摇眼珠子，反问道：“跑？此地离无尽之海八万里，离十万大山一万里，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恐怕还没出了这巴郡，便有军队来将我俩灭杀。”
眼妖：“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曾就在此坐以待毙吗？”
左姓眼妖看向季安，笑道：“我们的生路便在此人身上。”
眼妖：“此话何解？”
这话也是季安想问的。
他不由得想到：难道是要杀了他这个作为罪魁祸首的小说家的弟子来祭天，好求天宫降下旨意，干脆封这两只眼妖为湖仙。
这样胡乱猜测着，季安又觉得眼妖变得恐怖起来，心中便生起惶恐，于是赶紧默念静心的咒语，然后趁着暂时的心平气和，悄然吸纳起了元气。
左姓眼妖感受到一丝轻微的天地元气波动，又见季安闭上了眼，好笑道：“道友，你这闭上眼吸纳元气也太过明显了。”
季安闻言悚然一惊，顿时断开缓缓进入经脉的元气，睁开眼，惊恐的看着眼妖。
几日前他和吴树等人缠斗时，也曾偷摸的吸纳元气，但那几个两仪境后阶的人都是没发现，可如今这眼妖却一眼看穿。
季安可不认为单单是闭眼就能暴露出他在吸纳元气，所以左姓眼妖的实力落在他眼中，便是恐怖如斯。
如此一来，即便是补满了四条经脉的元气，他也没有半分逃走的机会。
左姓眼妖不理会他的恐惧，兀自说起了生路之意：“道友，我兄弟二妖既以小说而生，此生便注定与小说断不掉缘份了。”
季安附和着点头，心头却是大骂着顾知秋，希望能让那老头心生感应，好来救他一命。
“三年来我想了很多，神州虽大，但却唯有两处存生之地，可这两个地方实在是遥不可及，如今看来，我俩若是想活，那还得回到柳高山的身上才行。”
季安先是一怔，然后慢慢的、反反复复的咀嚼这话，好半天过去，他突然噗嗤一笑，原来眼妖并不是要拿他祭天呐。
左姓眼妖止住话，疑惑的看向乐得嘴巴都咧开了的季安，问道：“有何问题？”
季安恢复了些力气，赶紧摆手，笑道：“没问题，您继续。”
“到时候我们三个便是一体，可以共同修行，虽说如此一来修行的速度会慢上许多，但好歹都能活命不是。”
季安继续点头，表示赞同：“有道理。”
“可若要重回他的眼眶里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左姓眼妖的话被突然叫喊起来的钟云打断：“前辈，前辈，我有办法让你二位回到柳高山的眼眶。”
左姓眼妖“哦”了一声，长条血肉一阵震动，那钟云一旁的血肉便如鲜花绽放，露出两粒长满无数触须的…丹药，正是张士多炼制的万须血丹。
它把万须血丹抖出血肉，不屑笑道：“你觉得这玩意儿真的能拖得动我俩兄弟？”
钟云拍着胸脯，信心十足的点头：“肯定能，这丹药就是专门用来接回各种器官的。”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有些蔫了下去，唯唯诺诺的低声道：“但还得需要两位前辈把身体变成如正常的眼珠才行。”
中了钟云百毒痹体功的眼妖顿时大骂：“要是我们能随意变幻身形，早就悄悄的跑到十万大山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扯淡。”
兴许是想起了先前被钟云制住的耻辱，它越说越火，用血肉把钟云卷了起来，绞得这人猛翻白眼。
一旁的楚亚力与何德见状便将头埋得更低了。
左姓眼妖显然没兴趣管钟云的死活，只对季安温和的说道：“这就需要道友的帮助了。”
季安听得钟云身上传来的咔咔响动，明白这两只眼妖可不是什么善茬，于是赶紧点头，不过却没敢拍着胸脯做什么保证：“前辈只需说说看，赴汤蹈火，我是在所不辞。”
左姓眼妖应该是对这话感到很满意，不然那眼珠子怎会一闪一闪的泛起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