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闷的声音打破这几欲凝出冰珠的气氛,其中充满了愤怒:“这陆国当真是个废物,自家弟子被辱被杀,竟也不见作出半点反应。”
此时另一道声音也响起来,不过却是轻笑着说话:“黎兄,也不能全怪陆宗主,毕竟如今的天秀山是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况且有杜大人在场,他大概是不敢妄动杀人念头的。”
被称为黎兄的男子以更快的手速敲打起了桌面,冷哼道:“吴兄你是有七八个儿子,死一个两个的也不心疼,但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今日就把话撂这了,无论小说家亡与不亡,我都会派人去截杀那小子,若你吴家还想与我黎家联合,这便是你的诚意了!”
说罢,此人便大袖一挥,起身离去。
而吴家家主仍是定坐于前,没有半分起身相送的意思,他看着茶杯之上渐渐稀薄起来的热气,沉吟片刻,随后冷然对身后的黑暗之处说道:“派人盯着他,一旦他谴人去了天秀城,你便伺机行动,定要救下那小子。”
黑暗之处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虚空所在却传来一阵波动。
“黎强啊黎强,你可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把我吴家绑上雷云宗这破船,竟然连你唯一的女儿也给杀了。可你也不想想,那顾知秋能把曾让天宫都忌惮的小说家撑到现在,又岂是个易于之辈。不过这样也好,不用联姻便能坐收你黎家七城之地。”
说到末处,笑声渐起,而后屋里又复沉寂,茶水渐凉。
但吴家家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给那李东送去十枚中品元石。”
于是黑暗之处又传来轻微的空气波动。
……
吉利湖,天色大黑,一轮弯月当空,把湖面照得惨淡,但岸边四周却是星火点点。
只见三三两两,成对成伍的有着统一着装的汉子,手持火把与短刀遍布大湖周边,将数不清的冒险前来看热闹的镇民以及镇子周围获知此消息的百姓驱离。
若单凭柳枳家里养的守卫,和李项手底下的十数个小吏,是绝不够人数来维持湖边秩序的。
所以柳枳是完全豁了出去,不仅从吉利镇四周与他关系较好的镇子里请来了守卫、吏从,还派了人去天秀城,一旦这边过了今夜没有消息传出,便要那人把此事禀告于城守府。
即使过后被革除官职,甚至被定个以百姓之命息养妖族的罪名,然后发配充军,他也要保证能绝了这吉利湖的后患。
此时一层黑云从远处飘荡过来,遮挡了月亮。
柳枳在柳彻淡的搀扶下走到钟云身旁,“亥时已至,钟云老爷为何还不动手?”
钟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柳镇守,昨日的事可考虑好了?”
柳枳一怔,昨日里他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这位毒家弟子为何一心想要带走眼妖,但他却也明白一点,那就是今夜只会有四个结果。
一是最好的,高山的双目复明,二是妖亡人存,三就是钟云所求的两者皆存,四则是最坏的结果,妖亡人尽。
而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取决于钟云几人,但从他再次提及的这要求看来,是一心想造成第三种结果啊!
所以柳枳知道自己实则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正当他要应下钟云所提之事时,却突然心头一跳,想起了修士可不止钟云四个。
于是他热切的瞥向一手支着脑袋,侧身躺在驴车的季安。
然而季安正专心致志的挖着鼻孔,没有一点修士的风范,柳枳只得暗自叹息,不甘的说道:“钟云老爷尽管去做好了!”
钟云笑了笑,冲张士多颔首示意。
张士多拿起一个纸人,也不再像昨日那样的愁眉苦脸。只见他一步踏上湖面,步步踩出好看的涟漪,不紧不慢的走至湖中心。
接着又伸手而出,让纸人飘飘而入湖水之中,之后他并未慌乱的往岸边奔跑,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处,等待眼妖出现。
只可惜,月色被挡,湖里光线太暗,岸边的火把更照耀不及此处,所以张士多这一番气定神闲的做作之举并没有百姓能看到,因此也就没赞叹声四起。
“咚!”
不知哪里传来一鼓声,震得湖面颤动,震得张士多在湖面上踩得踏踏作响,却是险些跌入了湖里。
还不待他站稳,又是咚的一声响起,紧接着湖面就震荡开来,一道接一道的涟漪散开,终是把张士多绊倒在了湖里。
而这涟漪到了湖边之时,已成了不小的波浪,把岸边的一些礁石冲得唰唰的响。
这不同寻常的异处惊动了半合着眼皮、仍在挖着鼻孔的季安。
他一屁股坐起来,往湖中心看去,隐隐瞧见一个狼狈的人影从湖里腾出,带起了一片水花,而后这人影极为慌乱的在湖面上连滚带爬,往岸上狂奔。
“呵呵,这张士多真是白瞎了一身的修为。”
季安小声嘀咕一句,又躺了下去,并且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侧躺着。
“啊!救我,师兄救我!”
张士多还没跑出多远,便见湖中心纸人所在处的湖面突然炸开,一道道水纹朝着四面八方冲击,眨眼间便追上了张士多,惊得他大声呼救。
“啪!”
他应声而倒。
好在这人及时施出了术法,抖出一层小黑虫把他托浮在了湖面上,而没有被湖水淹没。
张士多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自湖面之下袭来,吓得连忙就要起身。可就在这时,一条长长的绳子模样的东西已经从其身旁蹿出。
旁人不清此为何物,但近在咫尺的张士多可是看清了这正是那眼妖拖着的血肉。
他于慌乱之中挥手,一道黑色雾气便从掌中喷涌而出,那血肉一触及黑雾,顷刻便见得滋滋的腐烂起来,而血肉也扭动着钻进了湖中。
“哈哈,不过如此!”
张士多缓过神来,大喊道:“诸位师兄、师弟莫急,我一人便能……”
话未说完,他便猛地沉入了湖中,只在湖面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动手!”
钟云瞧出了不妙,大喝出声,随即率先踏上湖面,同时一手不停翻覆,数不清的颗粒物质就这样被投入了吉利湖。
楚亚力与何徳紧跟其后,手上掐诀,口中念咒,两人浑身便被一层乌黑光晕笼罩,溅起的水花也被光晕挡在其外。
待到三人都奔至张士多沉湖之处,湖面上渐渐叮咚的响了起来。
“这!这是在下毒!”
柳彻淡惊呼,指着湖面上冒出来的翻了白肚的鱼,大惊失色。
而随着每一声叮咚响起,便有一条鱼无力的浮起,不一会儿,火把光亮所及之处,便已尽是死鱼,柳彻淡指向湖里的手也颤抖起来。
“这是要绝了咱吉利湖的生计啊!”
柳枳万没料到这些人竟然会采用如此手段来降妖,想到这十数万人赖以生存的大湖便算是完了,他不由得喷出一口血,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爷!”
“义父!”
柳彻淡与李项的惊呼声吵醒了不知不觉睡着了的季安。
他看向被李项横抱着走向驴车的柳枳,暗道:“这柳大叔可不能死啊!死了我找谁拿金子去。”
如此想着,他便跳下了驴车,几步上前,不由分说推开焦急的李项,中食指搭在柳枳的手腕,渡入了一丝温和的元气进去。
片刻之后,柳枳死气弥漫的脸有了些许红润,这也许是季安那元气的功效,也可能是回光返照。但无论怎么说,柳枳都是重新睁开了眼。
“造孽啊!我柳枳断了整个镇子的活路,我无颜再见父老乡亲。”
他双眼无神,看着从乌黑云层中渐渐露出来的弯月,喃喃自语。
季安摸了摸下巴,疑惑道:“鱼死了便死了,总会再有小鱼出生的啊,何来断绝活路。”
李项双眼发红,指着湖面不说话。
季安再回头看去,顿时一惊,只见整个湖面都是鱼的尸体,重重叠叠,在月光之下更是显得惨白。
“这不会是把整个湖里的鱼都给毒死了吧!他娘的,是什么毒药如此的厉害。”
此刻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连忙闭眼感受着周身各处,唯恐不知不觉就被人下了毒。
不过有能力给他下毒的三人正于湖心相互靠着背,用乌黑光晕震开被波浪推送过来的死鱼,六只眼睛紧紧盯着一层鱼尸之下的湖面。
突然,与他们相距不远处的一堆鱼尸被炸得粉碎,只见一颗眼珠子从湖中飞腾而起,长长的血肉上还捆着惊恐的张士多。
眼妖在天上飞来飞去,血肉在半空扭曲挣扎,不时抖落一滩黑色的液体,只听它痛苦大喊:“你们都要死!”
说罢,眼妖猛地扭转血肉,听得咔擦一声,却是它生生的把张士多绞死了。
“不好,此妖昨日隐藏了实力,我的乌木毒伤不了它。”
眼见师弟身亡,钟云的脸上却并不见伤心,也不见痛恨,只是急声道:“引它去岸上,把武者和那小修士也拖进来!”
于是三人各自施出术法,数不清的长有双翅的虫子自三人体内飞出,前仆后继的拦下从空中砸下来的那一条血肉。
与此同时,三人脚尖点水,迅速掠过逐渐散发出腥臭的鱼尸,往季安等人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