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前。
刘铁和渊兮将裸露的季安一路拖行至了这吉利镇。
这个镇子依渔业资源丰富的吉利湖而建,离天秀城约莫六十里的路程,若是军队行军,不消半日便可赶至此处,所以此镇周围都是没有马匪、贼盗横行。
照理来说,有如此先天优势,镇上百姓应当是安居乐业,和和睦睦的,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渊兮三人一踏入此镇地界,便道听了途说,说是在三年前,吉利湖中来了一妖怪,要求镇子每年都献上童男、童女各两人,若是不答应,它便要让吉利湖从此浪个不停。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镇里大多百姓都是在吉利湖靠打鱼为生,若湖水真是不再平静,那百姓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便要面临被遗弃的耻辱。
可是相对这耻辱而言,镇民们显然更重人命,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坚定拒绝了妖怪的要求,但身为此镇之长的豪绅——柳家,却违背了大家的意愿,应下了妖怪的无理要求,在这三年中,暗地里抢走了共计十二个孩童给那妖怪献上。
只不过,当渊兮气愤的问及都有谁家的孩子被抢走时,那些闲聊的百姓又说不出个具体,只说反正自家的孩子仍在。
人妖不两立。
每当妖族大举进攻九州时,七国和蛮族便会暂时摒弃嫌隙,联手共同扛妖,所有近年来,在人族聚居的地方便很少有妖怪出没,更别提是这样一个百姓众多的集镇。
这也是渊兮为之疑惑的地方,既然出了妖怪,天秀城的守军应当积极的出动来剿灭才对,不提这是不是为了保护百姓,光是杀妖便有着许多的好处,这可是一份大大的功绩,更遑论这种修炼成型的妖怪体内通常都有妖丹,可以用来作阵眼或者锻造兵器。
此外,妖身上的各处部位也是有大用的,炼药制衣、炖煮烤炸,样样皆可,总之一句话,除非是大型妖潮,否则单单一只妖怪的话,那根本就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带着这个疑问,三人来到了此镇临近吉利湖的柳家宅院,一是想看看能不能找这镇守帮帮忙,寻个医术精湛的郎中来,二是想问清楚湖中妖怪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真的,还得尽早离开此地,免得横生波折,弄死了季安。
没曾想,这柳家倒是倨傲得很,连守门的下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眼不见人的样子,当渊兮才刚开口,还没说出求助的话呢,那下人就骂咧起来,说什么‘粪坑里来的乡野丫头滚远一点,否则就要乱棍将她打出屎来’。
渊兮见惯了这狗仗人势的嘴脸,也不是很生气,更何况眼瞧着季安就要断气了,所以她只得瞪着扑闪的双眼,苦苦哀求,想要见得柳家主事的人——柳枳。
估摸着是她那没法换洗的、真是在粪坑里泡过的衣衫过于恶臭,守门的下人见她还不走,便拿起棍棒挥舞起来,大声喝骂。
刘铁顿时就忍不住了,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无法为刘铜报仇的恨意,这下碰上自己送上来的出气筒,他哪里还有半分的犹豫,当即对着那下人就是一阵虎啸,直把这狗眼看人低的人给震得神色呆滞。
而后之事便很俗套了,无非是打了一个人,引来更多人罢了。
季安眼前的老人是柳家的管家,唤作柳彻淡,当日便是他领了柳家养的一群擅长肉搏的护卫,堵在门口大喊:“哪里来的野民,还带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这是来找死不曾!”
而其结果也是没有一点的出乎意料,只待刘铁一声吼,这些会耍点三脚猫功夫的凡夫俗子便被震住了心神,接着便被刘铁和渊兮一拳一个,悉数打倒,直把渊兮的拳头都给打肿了。
两人一路打进柳家宅院,见这院里处处透着富贵,不由得怀疑到这柳镇守是否是以童男童女为代价,与传闻中的湖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当两人见到柳家主人柳枳后,又觉得也许自己想多了,所谓的湖妖不过是镇上百姓眼红柳家的富贵,这才编出来的造谣之言。
只因那柳枳,完全没有该有的富贵之象,当然,此象并非是指道家相面术中所说的富贵,而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富态与否,而这柳枳实在是太廋了,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
他一头华发,两只眼眶深深凹陷,脸上一股黑气,走路都需要人来搀扶,看着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哪里有半分敢与湖妖交易的样子。
柳枳见了众多护卫也奈何不得两人,只得强颜欢笑的引进几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过寻一郎中诊治之事,正如先前渊兮所讲,没得治。
而当渊兮询问湖妖之事,柳枳只是打着哈哈,说什么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否则,为何不见天秀城守军来此降妖呢。
两人虽然不信,但眼下还得暂靠柳家提供衣食住行,所以只好深藏戒备,放下途中听来的传闻,也不再追问湖妖之事。
柳彻淡听了刘铁大张旗鼓的宣扬这桩丑闻,只得在前边无奈苦笑:“诸位英雄好汉,我们这个小镇子当真是没有那什么湖妖,献上童男童女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近年来我柳家的家底越发的殷实,由此引来镇尉李项的眼红,再加上百姓们极易被蛊惑,这才有了湖妖的谣言。”
“原来如此!”
季安敷衍的点了点头,经历了生死劫难后,他并不在意有没有湖妖,也不在意所谓的献祭是真是假,因为他自知打不过妖怪,可不想才出了虎口,又入了狼穴。
……
一路无话,行至正厅。
厅内置有一大圆桌,桌前坐着一形容枯槁的老者,身着锦衣绸缎,却又披头散发,想来应是刘铁口中所说的柳家家主,吉利镇的镇守柳枳。
又有两名模样俊俏的侍女分别站于柳枳身后,低眉顺眼,极尽恭色。
侍女很有眼力劲,见得管家亲自引了人来,不消吩咐,两人便已向前轻迈脚步,从左右搀扶了柳枳起身。
“这位小兄弟还真是醒了!”
柳枳由侍女搀扶着上前,惊讶道:“没想到那圆鹊真有如此本领!”
说罢,他突然神色一怔,随后有些急切的冲管家柳彻淡吩咐道:“你赶紧去找圆鹊大夫,就说我这有疑症请他来瞧一瞧,不管能否治好,都不会少了他的诊金。”
渊兮轻轻踢了一脚季安,让他看看人家,意指他别那么的要钱不要命。
这他娘的能比吗?听柳枳那财大气粗的话,就知道人家是不缺钱的,更何况柳家又不会拿出元石来当诊金。
而世俗金银虽说能换元石,但谁会傻到把元石这种修行界里的硬通货给卖了啊!
还没开始修行的渊兮是不知道元石的珍贵,于是季安唯有苦笑。
柳枳催促了柳彻淡离去,又满脸堆笑的请季安等人入座,更是想请刘铁入了上座。
然而刘铁哪里敢啊,论辈分,身为他师兄的刘铜才理应上座;论实力,季安吊打他师兄弟三人,更应上座。
季安懒得纠缠于儒家制定出来的这些繁文缛节,不仅一屁股坐上了先前柳枳所坐之位,还冲柳枳笑道:“不如开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柳枳能做到这个家主的位置,还当上了吉利镇的镇守,自然是会些官场必备的察言观色,所以他对季安几人的从属关系有了新的了解。
那实力非凡的武者,竟然是以这个前几日还不省人事的、有暴露之癖好的少年为主。
“这少年莫不是个隐匿了气息的老怪,亦或是某个世家大族里的贵公子,所以才能让这位嘴上功夫甚是了得的刘铁跟随。”
柳枳一瞬间便于脑中揣测出了季安很有可能的两种身份。
行走九州的武者,将武道修炼到了极致后,到了晚年,容貌往往会朝着年轻变化,所以有时候一些看似年轻的人,却是一七老八十的武者宗师。
而世家子弟,就算是个一无用处的废物,身边也会跟随有护卫,像那金元宝,他的护卫竟然还是修士。
柳枳先前并未关注季安,所以没能从郎中那里获知他乃是修士,也没敢把季安的身份往修士那一层上想,毕竟他活了数十年,还没见过哪个修士能有如此狼狈的。
他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知道于修士斗法之中,倘若是切磋,是不会落到衣服都被扒光的地步的,而若是生死恶斗,那通常不会有昏迷的机会,定是要其中一方灰飞烟灭才对。
柳枳在侍女极其温柔的动作下,慢慢的坐下来,随后对其中一个侍女说道:“上菜吧!”
季安当即稳稳坐住,藏在桌下的指节悄然活动,只待饭菜一上,便要丢掉脸面,不管不顾的大吃一顿。